周如很利落，独立强势，是个工作上的女强人，对自己的生活有明确的目标——但她没能做到工作与家庭的平衡。
她跟齐弘方是去年暑假离的婚，就在齐落帆高考结束之后没多久，不知道原因是不是像其他家庭那样，担心考前离婚会影响孩子高考情绪，但其实在齐落帆看来考前考后都一样，齐弘方和周如的夫妻关系很薄弱，虽说没什么矛盾，但也看不出什么感情，靠着一张结婚证维持至今。
齐落帆懂事早，很小的时候就敏感的察觉到家里的氛围跟电视机里那种和谐家庭不大一样——父亲倒是温和开朗，是个爱开玩笑的男人，但母亲则是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甚至齐弘方陪孩子的时间都比周如这个母亲多。
齐落帆小时候被齐弘方带的也爱笑，从学校回来会迈着腿跑到妈妈的面前，要跟她讲讲今天的趣事，但周如总是没有什么回应，甚至会说他占用了自己的几分钟时间。
齐落帆被凶过三五回，后来就不跟她分享了，一些事情只跟齐弘方说，但笑得越来越少了。
他知道父母亲离婚只是早晚的问题，却还是在得到通知的那天下午愣了好半天。
齐落帆从那场未来得及看完的摄影展回家，因为惦记着齐弘方和周如会在那天结束出差，下午可以赶着一起回家，他婉拒了宋祈言一起去吃午饭的邀请，结果齐弘方和周如还带回了两本离婚证。
齐落帆当时觉得那个红颜色很深，放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倒是很容易引起注意。
工作室有两个人从会客室门口经过，闲聊中提到一句“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把齐落帆从回忆里拉回神思，转头看向玻璃窗，淅淅沥沥的雨丝飘在上面——又下雨了。
齐落帆手里捧着的茶水都凉了，他盯着杯口看了半晌，然后仰头把凉茶喝了个干净，手里的纸杯捏握成团状，准确无误的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站起来，出了会客室，没再跟周如打声招呼，就自己下楼去了。
楼外的雨势渐大，由细雨逐渐变成急雨，齐落帆到了大厦檐下才恍然发现自己今天出门没有带伞。
他伸了伸手，接住了廊檐滴落的雨滴，雨水渗入指缝，触感冰凉。
一辆车由远及近的到了跟前，直至鸣笛齐落帆才发现它，前窗慢慢降下来，宋祈言微微探出脑袋看他，又惊又喜：“班长？你怎么在这儿？”
齐落帆愣了一下，接着看到了驾驶位的郁琛，后者伸手拽了一把宋祈言的领子，把他探出车窗的半个脑袋拉回去，叮嘱一句：“别淋雨，要感冒了。”
齐落帆对宋祈言说：“言言，巧啊。”
“是挺巧的，”宋祈言笑着说，“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
宋祈言的目光落在齐落帆的手上，除了手机就没别的了，知道他出门没带伞，于是问他：“班长，走吗？我跟我哥要去附近吃午饭，一起吧？”
“不用了，我等会儿回家。”齐落帆说。
宋祈言知道他的性子，不爱麻烦别人，于是仰头看了看天，说：“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附近不好打车，你又没拿伞，还是一起走吧。”
不等齐落帆开口回绝，宋祈言已经下车来拉他，把他推进后座，随即自己也坐进去，对前排没反应过来的郁琛说：“哥，走吧。”
郁琛回头看他一眼，眼神示意副驾驶的位置，无声地暗示：回来坐前面。
但宋祈言神经大条，直愣愣的问一句：“怎么了？开车啊。”
郁琛拿他没法子，转过头去小声嘀咕一句：“我就配做司机。”
“啊？你说什么？”宋祈言疑惑的问一句，“我没听清。”
“没什么，”郁琛拖着长调子说，“走了少爷。”
宋祈言不明白什么意思，歪了歪脑袋，连眉头也微微蹙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没追问下去。
齐落帆只说自己来这边有事，没具体说什么，宋祈言也没在意，说是郁琛的工作室在这边，刚刚经过的时候看到了他，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独留一个郁琛在前面，半句话都插不上嘴。
齐落帆给齐弘方发了消息，说自己中午不回家吃饭，不必等了。
三个人同坐一桌，齐落帆本就少言，但宋祈言还是敏锐的发现他比平时更加沉默，只问了一次，见后者不打算告诉别人那些事，就很有分寸的没再多嘴。
宋祈言性子活泼，想尽量调动齐落帆的情绪，于是说话就多，饭倒是没吃多少，都是郁琛夹到碗里的。
“凉了。”郁琛说。
宋祈言碗里的饭菜都要堆起来了，郁琛还没停手，宋祈言转头看他，抬手挡了他的手臂，说：“不要了，你想撑死我？”
郁琛看着他说：“那你能老实吃饭吗？”
“我哪里不老实了？”
“食不言寝不语。”
“你……”
宋祈言怼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话音就被一阵铃声打断——是齐落帆手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宋祈言和郁琛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看到了屏幕上的备注——患有无聊症的话痨。
齐落帆没避着，接起电话：“怎么了？”
对面祁明轩轻轻“啧”了一声，佯装不满：“这么冷漠？”
齐落帆说：“有事说事，没事挂掉。”
“等等等，有事有事。”祁明轩忙道。
齐落帆没接话，等祁明轩说出是什么事儿。
祁明轩轻咳了一下，说：“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上午。”齐落帆说。
祁明轩“啊”了一句，“你明天才回来？”
“我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那你就不能早点回来？”
齐落帆轻轻皱眉，觉得祁明轩的话没说到点子上，“你打什么弯子？到底想说什么？”
祁明轩说：“那你今天晚上回来，我太无聊了。”
齐落帆：“……”
就知道不会有什么正经事。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你还没走？你在我家待了两天？”
祁明轩把话说的理直气壮：“天气太潮，我衣服没干。”
“卫生间有吹风机，自己把衣服吹一下，”齐落帆说，“或者打电话给你认识的人，让他们给你送一套干衣服。”
“我不要。”
“……”
祁明轩说：“你就不能赶紧回来？”
“不回。”齐落帆说。
对面郁琛仍绷着脸，有些无奈地看宋祈言把碗里没动筷的菜夹到自己碗里，边夹菜边说：“太多了太多了，哥你帮我分担点儿……”
祁明轩那边环境安静，听到了这头的声音，像点了炮仗：“啊？！你跟言言他俩在一块儿呢？”
齐落帆还没开口，祁明轩又煞有介事的压着声音说：“你脑子缺根弦啊，在他俩那儿当电灯泡？”
“不是，”齐落帆解释说，“只是碰巧遇到，一起吃午饭而已。”
祁明轩“噢”一声，沉默两秒，对这个问题没话说了，于是又接着上一个话题：“那你今晚上回来。”
“……”
祁明轩没听到对方应答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歪倒在哪里，客厅的沙发上，或者卧室的床上，下一秒就开始撒泼：“快回来吧落落，我无聊死了。”
他好像忘记了昨天早上的事情，没事人一样跟齐落帆聊天。
“你不回来我就翻你电脑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秘密。”祁明轩的目光落在齐落帆的书桌上，看着上面的电脑和相机。
齐落帆说：“有密码。”
“密码不会是你生日吧？”祁明轩随口猜道，“0409？”
齐落帆沉默了一阵，干巴巴的说：“……不是。”
祁明轩克制不住的轻哼，像是在嘲笑齐落帆毫无技巧可言的谎话：“你真的很不擅长撒谎。”
“擅长这种事情并不值得夸奖。”齐落帆说。
“是是是，你最棒了。”祁明轩懒洋洋的翻身，声音闷闷的，“快回来吧，就今天。”
齐落帆蹭了蹭手指，眉眼低垂，片刻后轻声说：“……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抬头时刚好与看过来的宋祈言对视，后者眨了眨眼睛，问：“谁啊？在你家？两天？”
“祁明轩。”齐落帆说，“前两天台风预警，他说路上不安全，就在我那里睡了一夜。”
郁琛也抬头看过来了。
“他好像很闲啊。”郁琛说。
齐落帆轻声“嗯”了一句，说：“前几天刚通过新角色的试镜，可能就这几天有闲时间了。”
宋祈言想到他们一年前关于“黑名单”的恩怨，现在居然都能共处一室了。
***
雨在午后就停了，齐落帆麻烦郁琛把车停在路边，说了声“谢谢”就下车了，走出去没几步，又听身后车门打开的声音，他回头看一眼，郁琛正站在后车门那里，在跟宋祈言说些什么，几秒钟后宋祈言就下车，从后排转到副驾去了。
齐落帆见状轻轻勾了一下嘴角。
挺好的，他转身的时候想，竹马之交，两情相悦。
他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原路返回家，齐弘方今天没去工作室，有别的摄影师和助手在工作室里忙着，他自己在家对着电视偷了个闲，见了儿子开门就说一声：“回来了？”
齐落帆应了一声，齐弘方冲他笑笑，举起手里的小东西晃了晃，然后隔空扔过来，“接着。”
齐落帆抬手抓住，东西很小，能直接抓在手心里。
一个小相机模样的U盘，做工谈不上精致，但胜在有趣。
齐落帆无声的笑起来，说：“哪里买的小东西？”
齐弘方说：“一家商场里的小店，专门卖这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齐落帆将U盘攥在手里，笑着说：“哪里稀奇古怪了，还蛮可爱的。”
齐弘方也笑两声，瘫靠着沙发接着看电视。
齐落帆的目光也被电视屏幕吸引，在玄关换了鞋之后就走过来，站在那里不眨眼的看完了。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一个广告而已——祁明轩的代言。
以前没怎么在意，祁明轩这个广告还挺常见的，大概因为两人现在多了交集，因此齐落帆就多在意了一眼。
人总是会多注意那些自己熟悉或者认识的事物。
的确是这样的道理。
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放某个谍战片正剧，齐落帆的神思也被转移，想起刚刚的广告，转头跟齐弘方说：“爸，我等会儿回学校一趟。”
老爸有些惊讶的“啊”了一声，说：“学校有什么事吗？迎新生的事情不是忙完了？”
“没什么事，”齐落帆说，“一个朋友在那儿……”他说着停了嘴，没打算瞒着，就照实说：“祁明轩在我那儿，说无聊，想让我早点儿回去。”
“祁明轩？”老爸说着，指了指电视，“刚刚那个祁明轩？”
“嗯。”
齐弘方扬眉笑起来，说：“之前不是说不熟，这么快就交朋友了？”
齐落帆抿了抿唇，“以前就打过交道，但的确不熟。”
齐弘方问：“打过交道？什么时候的事？”
齐落帆看着老爸，沉默了两秒，说：“去年暑假，摄影展上。”
齐弘方愣了一下，转过头去看电视，“那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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