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航觉得那是他最荒唐、也最幸福的日子。
一向劳模的他甚至借口家里有事在非常忙碌的一周里面请了两天假,只是为了多陪陪柳时序。他们整天都不出门,只是待在家里热烈地做着那件美妙的事情。在家的时候,便不怎么穿衣服,因为穿着也要被脱掉。厨房、餐桌、沙发、浴室、书桌上都有他们放纵的行迹,当然最后总是要回到那张不大但柔软的床铺上面。
“我感觉又幸福又罪过。” 迟航抵着柳时序的胸口,气喘吁吁地说。
“为什么罪过?”
“在古代,我们这是白日宣/淫。”
“不,我们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柳时序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光洁的后背。
“你汉语造诣怎么那么高?”
“小学老师教得好。” 柳时序漫不经心地笑着。
“你明天就要走了。” 迟航忽然在他肩膀咬了一口,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痛,”柳时序龇牙咧嘴,“航哥,你轻点。”
“你就装吧,我压根儿没使劲。”
“我走了,你会想我吗?”柳时序扳过他的脸。
“你说呢?”
“下次见面恐怕要等圣诞了。我圣诞节飞过来找你。”
“我春节过去找你。”
“说定了哦。”
“嗯。”
“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
“我们再做一次吧。”
“这句话你今天说了几次了?”
“三次、四次?”
“我要被你玩坏了,你不要年轻气盛就胡作非为……”
“我只对你为所欲为。”
……
第二天早上迟航的眼睛浮着淡淡的青色,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才能起床送机,柳时序摸了摸他的头,“你别送我了,我自己打车走,等会儿你还要一个人回来,我舍不得你遭罪。”
“没事啦,我想跟多你待一会儿。”
“我不想走了。”
迟航拍了拍他的脸:“你可真像一个不愿去上学的小朋友。”
“哥哥,我不想上学。”
“别演了,再磨磨蹭蹭航班都要飞走了。”
不巧他们还在路上遇到一段堵车的路程,等他们拿到登机牌的时候,机组已经在催促乘客登机。
“赶紧进去吧。” 迟航挥挥手。
柳时序:“嗯,晚上视频。”
“嗯。”
柳时序飞走了,迟航又过上了以往三点一线的日子,过去他从未觉得这平淡如水的日子有多难熬,柳时序走了之后,生活好像缺失了很大一块东西,那块东西支撑着他大部分的幸福和快乐,很像春游回家,游乐园关门,最喜欢的美术课结业时的那种心情,怅然若失。
他努力调整心态,不断告诉自己,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不能失衡,要找到更多的支撑。
时隔十几年,他再一次重新踏入了父母卖海鲜的菜市场。
他记得这个菜市场是改造过的,最早是一个很简陋的露天市场,只有两条长街构成,摊贩们把东西摆在街的两侧。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和哥哥来过几次,他们坐在后面的板凳上写作业,等爸妈收摊回家。后来菜市场规模渐渐扩大,变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地方,很多酒楼酒店的厨师长们都会来这边采购食物,菜市场的名气也大起来。父母也在新的室内菜市场租了两个铺位,一直营业到现在。长大了一些之后,他就不爱去菜市场了,他站在这里总是显得很突兀,每每熟人路过,就会好奇一番,母亲便会介绍这是自己的儿子,学习成绩多么多么好,听得他有些害臊。再加上父母在这里赚钱,多少都要看客人的脸色,他不忍心看这样的画面,情愿离得远远地。
这个地方还是他自卑的源头之一。
小学、初中、高中,每次要写父母是什么职业的时候,是他最窘迫的时刻,同学写的都是教授、医生、企业家、公务员等等,只有他的父母,是卖海鲜的。他那会儿很好强,也很在意别人的目光,很怕别人看不起他,最后总会写父母职业是个体户,别人好奇问他个体户做什么的时候,他含糊其辞说是开店的。同时,他又会为自己的窘迫和自卑感到羞耻,职业不分贵贱,父母含辛茹苦,他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同学呢?
他一直被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着。
直到向柳时序全盘托出,他才觉得自己终于走了出来。
爱情的魔力竟然这么大。他想到网上有人说,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那一刻。他觉得不无道理。
迟航站在摊位上时,正是下午生意比较惨淡、即将要收摊的时刻,方晓萍和迟建州都坐在铺位后面的椅子上休息,迟建州刷着手机,方晓萍正跟隔壁的女人聊天。
“爸,妈。”
方晓萍站起来,“儿子,你怎么来了。”
“在附近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们。”
“诶哟,你儿子长这么大了啊,长得真好啊,真帅气啊。” 隔壁女人上下打量着迟航。
“阿姨,你好。” 迟航打招呼。
方晓萍说:“你坐我这儿,你坐。”
“妈,你坐吧,我就过来看看,等会儿跟你们一起回家。”
“再过半小时我们就收拾东西了。” 迟建州说,“你坐爸爸这儿吧。” 说完,迟建州又准备站起来。
“别麻烦了,我站着就行,天天在办公室坐着,难得可以站一站。”
“还是得多锻炼啊,儿子,你最近怎么那么瘦,眼睛下面还有黑眼圈,是不是没睡好啊,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 方晓萍说。
迟航心虚地说:“最近加班比较多。”
“我去买只老母鸡,晚上回去补一补,天天加班又吃一些垃圾食品怎么行。” 方晓萍是个行动派,她马上站起来去买老母鸡和西洋参了。
迟建州也开始收拾摊子上的余货,清洗摊位。
“爸,我来搬。”
“你坐着就行,别弄脏了衣服。”
迟航不依,帮着迟建州搬箱子,又拿着水管冲地面的污迹,等一阵忙活完,方晓萍也回来了。
“走吧,回家回家。” 方晓萍很快乐,她是最传统的那种女人,老公顾家,孩子孝顺,便能让她知足喜悦。
迟航希望母亲能够多为自己的快乐着想,而不是老牵挂儿子、老公和生意,因为把快乐完全依托在别人身上注定会失望。但他知道母亲的想法是很难改变的,思维也难扭转,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当一个好儿子。只是结婚成家的事情恐怕要让她失望了。迟航心里叹了口气,
迟航坐在父母的面包车后座,车子有些旧了,有时候会去拉货,里面有一股海鲜的腥味。
方晓萍跟他坐在一排,拉着他说:“航航,你同学在质监局当什么官呀,多亏了他,我们才能少交一些钱,你可得请他吃饭还礼,别欠人家那么大的人情。”
迟航说:“妈,我知道的。这件事你也别对外声张,我们低调一些。”
“嗯,那肯定不说的。”
迟航上次帮他们交了全款,编了个优惠的理由,他们果真相信了。
“你垫的钱,妈妈转给你吧。”
“妈妈,你不用给我,都是一家人,别分来分去了。”
“妈不是想着你要存钱攒老婆本儿吗,这钱也不少呢。”
“没事的妈妈,我还有钱。”
“行,你晚上的老母鸡可要多吃点,特意为你买的。”
“嗯。”
柳时序飞回纽约的那个周末,迟航去了一个插画展,这个插画展集合了诸多工作室和插画师的作品,为了造热度还专门请了几个插画界的大咖级人物镇馆,果然他们的粉丝闻风而来,不大的插画展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迟航没想到一大早就那么多人,叫苦不迭,早知道这样就不来凑热闹了。
呜呜泱泱的人群望不到尽头,他只好随遇而安,跟着拥挤的人流龟速往前挪,看到喜欢的风格就停下来看看他们的作品,再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周边,他想买来送给柳时序当作下次见面的礼物。自从和柳时序在一起之后,他总想把最好的东西买给他,这些东西他自己平时却是不大会买的。这跟养孩子的父母心情简直一模一样。
终于走马观花绕了一圈,他挤出人群堆,深深吸了口气,朝里望去,那些年轻热望的面孔充满着陶醉的幸福。迟航想,有追逐的东西果然是让人幸福的。
他走到外围,在自动售卖机上买了一瓶水解渴,准备丢垃圾的时候,发现靠近门口有一个冷清的摊位,没什么人光顾,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支着二郎腿抽电子烟。他似乎神游在外,跟周围的狂热格格不入,这引起了迟航的好奇。
迟航无事可做,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再进去遭一回罪,便抬脚朝那个展位走过去。
他走到展位面前,细看了一圈展位上的画,是偏古典风格的油画,怪不得没什么人来,里面那些狂热分子拥趸的都是二次元。
“有喜欢的吗?挑一副送你。” 那个人站起来,朝低头认真看画的迟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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