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二夫妻并不知道秋果的想法,他们还奔波在外,希望能借到三两银子,可以留下自己的女儿。但是,现如今谁家里不缺银子?于是,跑了一天却一无所获的夫妻二人,连门都不敢进,在家门口不远处,抱头痛哭!
秋果哄睡了弟弟,跑到门口的时候,正看见大姐和二姐偷偷摸摸的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正在号啕大哭的爹娘。她抿抿嘴,站在她们后面,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许久,眼看爹娘都已经擦干了眼泪,打算回家时,大姐、二姐才转过身,脸色都极为难看,秋果看着她们难看的脸色,更加用力的抿着唇。走上前去,攥紧了二姐的衣袖,仰起脸看她,二姐握住她的手,没说话。
这天晚上,家里的气氛很不好,秋果小心翼翼生怕惹爹娘伤心。娘一吃完饭,就拿出家里所有的三合面,带着大姐做干粮,爹就一直坐在院子里,看着她们。秋果在二姐收拾她的衣服时,一直在流泪,有些明白,家里决定送进宫的应该就是二姐夏花了。
在这个家里,秋果最亲近的,就是一手把她带大的二姐。如果她之前愿意当宫女,是因为她在家里最没用,那现在就是为了二姐不要一直哭。
哪怕睡不着,秋果也强迫自己睡了,睡到半夜便醒了。她下意识知道,如果自己去爹娘说,她自己愿意进宫,是不可行的,因为她年纪实在太小了!没人会放心的。
所以,她在半夜醒来,学着二姐的样子,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拢起来,装在自己的小背篓里。又到厨房,踩着小板凳把娘和大姐准备的干粮,也装到自己的小背篓里,还拿了两个竹筒灌满水,挂在背篓边上。
如此,一切准备就绪,她便上路去了村长家。她听见了娘和二姐说的话,知道她们今天要先到村长家集合,再由村长和几个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将他们送到县里,交给那些负责采买的内侍。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但到了村长家才发现,大多人都已经到了,就连五个男孩儿都来了三个。又等了会儿,人都来齐以后,村长才和几个老人赶着牛车从外面过来,招呼她们上车。
就这样,秋果背着自己的小背篓,跟着村长一行人,在朦胧夜色中,离开了自己出生的村庄,此生也不知有无机会回来。
路上,摇摇晃晃的牛车,把绝大多数孩子都晃睡着了,毕竟现在也太早了些。但除了秋果外,还有人没有睡,还在秋果吃饼子的时候,肚子咕噜噜的叫。
秋果抬眼一看,原来是三爷爷家的三树。三树是三爷爷家的二堂叔的大儿子,但是二堂婶前几年没了,二堂叔又娶了新二堂婶。新二堂婶连生两个小弟弟,所以哪怕她在家里说一不二,对三树非打即骂,二堂叔也不管,这次怕是新二堂婶故意把三树卖了换银子的。
秋果看着抱膝而坐,头都要埋进腿里的三树,从小背篓里,摸了一个饼子递给他。“你吃吧,我这里还有。”说着,又递了一个竹筒给他。三树磨磨蹭蹭的把饼子和竹筒接过去,低声的说了句“谢谢。”
秋果摇摇头,“我家本该是二姐来的,娘和大姐是按照二姐的饭量做的饼子。我吃不完,给你一个也没事,也不知道这会儿二姐醒了没有,找不到我会不会哭。”
“那现在为什么会是你来?”三树脱口而出的话,把他自己都吓到了,但秋果不在意,“家里拿不出银子,但大姐今年都十二岁了,再有两三年就该出嫁了,家里不会让大姐来的。二姐也已经九岁,家里大部分活儿都是二姐干的,我力气小干不来那些活儿,二姐要是走了,家里就该乱套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我来呢!至少家里的日子不会乱。”
三树听明白了,秋果是自己愿意来的,不像他,是被那个狠心女人贪图银子给卖来的。他低下头,恶狠狠的咬着饼子,就像在啃着某个人的血肉一样凶狠!如果现在秋果抬头看他,怕是会被他脸上的表情给吓到。
吃饱喝足,秋果也困了,抱着自己的小背篓,开始打瞌睡。三树睡不着,一想到那个女人,昨天迫不及待的把他送到村长家里换银子,他就恨的牙痒痒。他昨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的受不了,那一个饼子能让秋果吃饱,却只能让他垫垫肚子,反而更饿了。
饿的睡不着的三树,不停的想着以前、现在和未来。他今年都十岁了,再有几年都该娶媳妇了,知道什么叫内侍,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内侍!毕竟,距离他们郡轮到下一次采买,还有十来年的时间呢!可偏偏……!
他想起从前听说过的,那些被赶回家的内侍,被家里人嫌弃、被村里人指指点点,连不懂事的孩子,都敢朝他们扔石子,就发誓,他绝不要落到如此地步!他再也不要让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他一定要不停的往上爬!一定要爬到再也没人敢如此对待自己!
想着想着,他也睡着了!
赶车的村长听见这群孩子们终于都睡了,就不由叹气:这一群孩子,其实都是按照采买内侍的要求,被粗粗筛选过的。要么家里人对她们不好,贪图银子白天就把她们卖来的;要么是家里穷拿不出银子,自己想办法半夜顶替家里姐妹(兄弟)过来的。
所以他们才会这时候出发,就为了让那些自己跑过来的孩子不能后悔。前者孩子心够狠、后者孩子够聪明。如此,才能在吃人的皇宫中生活下去,不会白白送了命。
村长想着自家要送去服兵役的小儿子和大孙子,也不由抹了抹泪!以往他有多得意自家子孙昌盛,这时候他就有多痛心!他家里虽然比大多数村里人都富裕,但他家却有九个成年男丁啊!五个兵役名额,他却只能凑出三十两银子,不得不送两个男丁去服兵役!
想着家里这两天鸡飞狗跳的闹腾,就觉得心灰意冷。罢了罢了,回家就把家分了吧!只可怜他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婆子和大儿媳妇了。自古服兵役的人那么多,有几个能回家的?还不如身后她们这些女娃娃们,起码宫女还能有个二十五岁回家的盼头。
赶了一上午路,好不容易到了县城,村长连城门都没进,就在城门口,和那些内侍做了交接。秋果她们被老人们叫醒,分男女赶到了内侍们带来的大大骡车上。
秋果醒后,摸了摸肚子,又摸了一块饼子出来吃。咬了一口饼子后,想起三树,又偷偷下车跑到男孩儿们的大骡车跟前,递给他两张大饼。不顾他低声道谢的声音,又赶紧跑回自己车上,生怕那些内侍看见,斥责自己。
吃完饼子,她好奇的打量起这座县城。但是没多久,就被一阵哭声吸引了注意力。
“当家的,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怎能把她送进那见不得的人的地方!”秋果循声看去,见一个鼻青脸肿的妇人,抱着一个小姐姐哭嚎,一个男子不停的打骂她们,试图拉出那个小姐姐。“给我出来吧你,还敢躲!就这个赔钱货,才不是我女儿,要不是她我早就有儿子了!”
秋果不懂什么叫见不得人的地方,是皇宫么?但是那个男人的话,却听的很明白,因为这些话,她这几年在村子里听得太多了!但她也毫无办法,她管不了这件事,只能捂着耳朵,低着头,告诉自己她看不见也听不见。不然,她真的没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秋果感到骡车动了,才发觉车帘已经盖好,内侍们已经开始赶车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姐姐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卖给这些内侍?想着,在摇摇晃晃的骡车中,她又睡着了。
直到当天晚上,内侍们带着她们进了一个车马店住宿,秋果才看见三树和那个鼻青脸肿的小姐姐。秋果没和她们打招呼,安安分分的吃着内侍分给自己的一个大白面馒头。这可是在家里吃不上的好东西,现在有的吃,她哪还能想起别的?
吃饱喝足,又在大通铺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又被内侍们叫起来赶路。就这样,一路风尘仆仆的赶了一个多月,终于进京了。
进宫后,女孩儿们直接被拉去洗刷干净、剃了头发、换上粗使宫女服,登记造册就此成为宫中一名小宫女。男孩儿们同样要洗刷干净、剃了头发,之后就要挨个进净房被切了命根子,得等熬过最难熬的几天,才能登记造册成为一名小太监。
小宫女们都被关进了一个大院子里,一个大通铺要住十个小宫女!而每间房里有两个大通铺!也就是说每间房要住二十个小宫女!秋果简直惊呆了!
等回过神,她立刻抢了最里面的位置,这样只要和一个人挨着就行!至于有人和她抢怎么办?当然要打!她虽然力气小,但手脚灵活又身背背篓、手持竹筒,打疼别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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