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烟雨满舟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

......

雨越来越大,白茫茫的一片,天光变得炫白光亮,稔荣浑身都湿了个透,身体沉沉的,可是心却像漂浮在天地间,与天地融为一体,仿佛那就是自由放纵的滋味。但愿人生能如这场雨般下得肆意,时而细雨蒙蒙时而急雨如骤,时而哗哗啦啦,时而滴滴答答。

琬繘看稔荣淋雨淋得畅快,也跑进雨中欢呼,耶、耶、唔、唔!

琬繘转着圈圈,仰面任凭雨水扑打,她转到稔荣身前,“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稔荣微睁着眼看了琬繘一眼,“你进舱去罢,会生病的!”

“可你的病比我厉害!”

忽然,一阵急风狭着雨势从身后扑将过来,琬繘一个不稳,差点跌入湖中,幸好稔荣拉住了她,可是两人都摔倒在船板上,琬繘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看稔荣,只见他皓眉朗目,眼里是无限的忧愁与温柔。

雨水在她眉毛和睫毛两侧流下,她嗔道,“你没病,站在雨中干嘛?”

稔荣看着她,却没有回应。

他那忧郁的眼神在雨中显得如此迷离,琬繘以前觉得何南子讨厌,如今觉得像稔荣这样的人更讨厌,他总是那么神秘,让人猜不透,又想要去探究。

“你们进来吧,小心生病了!”关关在里催促道。

“你也来啊,畅快着呢!”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他俩可真是奇怪,喜欢淋雨!”

惟胥讨厌下雨,总感觉浑身湿哒哒黏乎乎的,“这江南原本就潮,如今又下雨,真是难受死了!”

“不错啊,这趟江南之行让你更爱弥雅的干燥了!”

“关关,你觉不觉得稔荣有些奇怪!”惟胥看着在雨中陶醉的稔荣。

“你理解不了他的浪漫就算奇怪吗?”

“不是,我总觉得他有心事,不然昊王为什么让我们跟着他来江南。”

“昊王是想他不会武功,怕他有危险嘛!他们之间的情谊你又不是不知道。”

关关瞪了一眼惟胥,又望着雨中的稔荣,没有再说话。

同一场雨,有人为雨哀愁,有人为雨欣喜,有人听雨阁楼上,有人观雨客舟中,有人淋雨天地间。

忽然,身后传来轰隆噗通的一声巨响,关关望去,只见方才看重的那方岩石坍塌,没入水里,她惊得说不出话来,船家看着她,“费先生说的,总没错!”

直到半夜,雨才停了,这时,一轮圆月高悬中空。古诗有云‘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稔荣虽没有见过海,可是能想象它应该是像一颗宽容的心,黄河水、长江水,尽数倒进它宽阔的怀里。

他也随着流水进入了梦里。

梦里他迷惑,他有到过江南吗?好像到过,又好像没有到过。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人生如何不是过客。

“客官,快起来快起来!”

他迷迷糊糊中被人摇醒,见是船家!

琬繘揉着眼睛,一脸颓丧,“怎么了?”

“船漏水了!”

“什么!”她突然跳了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漏水了呢!”

“这常在河边走都有湿鞋的时候,船在水中行自然也有漏水的时候,幸好当时我们离岸不远,我就先急着靠了岸,几位请先下船,我看看能不能修好。”

无法,她们只得上岸。

船家上岸后挽起裤腿到水中查看了一番,连连摇头,“看来得等天亮后去找人来修!”

“啊?那什么时候能修好?”

“靠别人的事,这可说不准……”

“可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黑乎乎的,我们在这里困着……”

突然,一阵凉风袭来,几滴夜露滴在众人脸上,船家突然弯下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地锤着腿。

“船家,你怎么了?”

“哎,老毛病了!一到变天的时候就这样。”他说着耸了耸鼻子,闻着晚风,“要下雨了!”

“什么?船楼偏逢连夜雨?”

话音刚落,只听几声滚雷滑过,哗啦啦大雨泼将下来。

“下雨了,我们到船舱里躲一下吧!”

“不行,船漏了危险。”

大家正着急,忽见江面飘来另一条船,只听一人边划船还边唱着曲儿。

“船家!船家”

大家像是见到了救星,一齐招手大喊着。

那船在河中停了下来,只见那人往岸边望着。

“船家,我们的船漏水了,可否载我们一程?”

“我不能靠岸!”

不能靠岸?为什么?

大家急忙央求,“船家,你一个人那么大的船,就帮帮忙吧!我们可以出双倍的船钱。”

“我师父是在船上圆寂的,我师父的师父也是!”

他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见他们不明白的样子,又补了一句,“我将来的弟子也是!”

大家面面相觑,突然,只听稔荣道,“你只需将船靠岸,不用你亲自上岸!”

他突然定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想,接着一声不发摇船走了,歌也不唱了。

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船家,你别走啊!”

“船家!船家!”

琬繘喉咙都喊破了,浑身也湿透了,万分失落,“这人,真是个怪人!我就不信他一辈子不靠岸!”

关关摇摇头,“哎,这世间没有人有义务帮你!”

惟胥道,“他呀,是宝贝那条船!”

稔荣道,“北人骑马、南人船行,它不仅仅是一艘船、一叶扁舟,沿长江溯流而上,到了蜀中一带,他们还以船为棺,生的时候荡舟江上,从这一个码头到另一个码头,时辰到了宿死舟中,坐着时光的船在岁月中穿行,仿佛能到世界的另一端,从这一世穿梭到下一世。”

“真有人一辈子不靠岸?”

“靠不靠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现在要在这儿等天亮。”

他们只好坐在岸边等天亮。

夜凉如冰,风一吹,大家都有些迷迷糊糊,想睡又睡不着,想硬撑着又困得厉害。大家就这么半梦半醒着,想到这漫漫长夜,就连天边的星子也不想看了,河边蟋蟀的歌声也不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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