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从来系日乏长绳

“我觉得他是可汗。”李青一说,“就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是他主动靠近你,还是偶然认识了。”杜毓文问道,李青一思索了一会,“不知道。”她摇了摇头,“都有吧。”

“这样。”杜毓文点了点头,他坐了下来,“倒是没听说他逃跑的消息,方才他还在营中,看来他是打算见过我再走了。”

“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李青一抬起眼睛小心地问道。

“也许有人会说殿下应该直接杀了他,毕竟有胆子如此亲入敌营的可汗后患无穷不可小觑,”杜毓文说道,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拆开了一封信看着,“但是这种事谁能说好最后什么决定最正确呢。”

“既然他没有望风而逃,说明殿下的选择很有可能是对的。”他抬起手,微微地压了压额角,“而我们目前的确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局面,看起来他们似乎也不是很顺利。”

“你感觉他怎么样?”杜毓文双手握着杯子,抬起眼睛来看着李青一,“这位可汗大人,阿史那英。”

李青一闻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会。

“他不开心。”少女回答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蓝眼睛的胡人很不开心。

杜毓文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这的确是一个只有李青一才会做出的回答,“他大概的确开心不起来。”

“三年前他的父亲暴病身亡,”杜毓文轻声说,“他杀了自己的哥哥登上了汗位,然而如今他们又分裂成了几部,他的两个好叔叔对他好像也缺乏长辈应该有的慈爱。”

“那真的挺可怜的。”李青一说道,“那么他在这里做什么呢?”

“大概打听一些消息吧。”杜毓文答道,“他既然设法让殿下注意到他了,那应该是想和我聊聊了。”

“那你去找他?”李青一问道。

杜毓文点了点头,“我去找他。”

他穿上了外衣,这北地的边城夜里已经很是寒凉了,月亮孤零零地挂在中天上,是奶黄色的,好像一块灶糖,又像一个哈密瓜,衬着砂糖一样的清晰的星空,当他走到药房外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哼着一首胡人的歌谣。

“赡部洲里,祈祷守护的母亲啊,”异族的语言显得悠远而摇曳,蓝眼睛的青年将手中的刀片在火焰上过了过,悠闲地哼着士兵听不懂的歌,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头,“没事,不疼。”

“为我的命运啊,献祭而净化。”他自顾自地哼着,将伤口的腐肉刮了下来,然后干净利落地浇上了烈酒。

“长生天啊,苦难皆度化。”他将手中的针线打了个漂亮的绳结,看着缝合平整的伤口快活地拍了拍手,“好了,以后不要拖这么久了。”

“谢谢苏农大夫,谢谢苏农大夫。”士兵腼腆地忙不迭地点着头,然后活动了一下胳膊,“果然好多了。”

“苏农大夫也早点休息了。”他深深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青年将用过的器具扔进了干净的水盆里,开始整理着东西,他漫不经心地继续哼着自己的歌,做出他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事的样子。

“苏农大夫。”杜毓文抬起手,敲了敲门,“我能进来么?”

“啊,”苏农隼抬起了眼睛,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的神情,“这大半夜的,您纡尊降贵地来药房做什么?”

“希望苏农大夫帮忙看看病而已。”杜毓文走了进来,坐在了诊位上,熟门熟路地将手放在了药枕上,“虽然很晚了,但是看到苏农大夫还没睡,就冒昧来打扰了。”

苏农隼坐了下来,抬起手,放在了青年苍白消瘦的手腕上,他静静地感受着脉搏,“将军,说实话,你这个有点麻烦。”

“是啊,有点麻烦。”杜毓文慢条斯理地说,“看来今晚我的事情是解决不了了。”

“要不然来解决你的吧。”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平淡地看向了坐在另一边的蓝眼睛的青年。

青年微微地出了口气。

“是公主殿下和你说的?”他问道。

“算是吧。”杜毓文说,“她说你周身的气派,很像她父亲。”

青年笑了一声,“这样啊。”

“看来她对我的感觉不太好了。”他闲闲地说。

“那倒是没有。”杜毓文笑了笑,“她只是觉得您不太开心罢了。”

苏农隼眨了眨眼睛,他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那杜将军此来,是希望我开心起来的么。”

杜毓文弯起了眼睛,“说不定可以为您分忧解难呢。”

“说起来上次见到杜将军的时候,”苏农隼笑了笑,他站了起来,倒了杯奶茶递给了杜毓文,“我们甚至没说过话。”

“其实我不记得见过您了。”杜毓文低下了头,接过了杯子。

“想来也是,”苏农隼给自己倒了一杯,坐了下来,“如果我觉得将军还记得我的话,恐怕就不会来这里了。”

“而且在南人的眼里,我们应该都长得差不多吧。”他笑了笑,喝了一口热奶茶。

“那倒是没有。”杜毓文摇了摇头,“您眉眼间还是有几分您父亲的影子的。”

“既然将军如此确信我就是那个人的话,”苏农隼扬起了眼睛看向了杜毓文,“为什么不把我押上囚车送到京城去呢。”

“北地苦寒,将军身子又薄,何不早日回江南去呢?”苏农隼问道。

杜毓文笑了笑,“北地至少干燥,说不定对我的健康还有好处呢,”他迎着苏农隼的目光看了过去,“而且抓走可汗,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恕我冒昧,”杜毓文轻声说,“你们三部之中,应该属可汗的部族最弱吧。”

苏农隼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嗯。”

这个青年周身的气质完全变化了,从一个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医生微妙地发生了改变,他分开了双腿,坐的居高临下,仿佛这不是一把医馆里的普通椅子,而是宝帐之中的御座,“请问将军有何见教。”

“索性与可汗开诚布公,”杜毓文说道,“对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是扶末裔,强弱枝,可汗虽然取得了汗位,但是可汗的叔叔似乎更想拥立可汗的哥哥,若不是秋日里可汗将陛下围困在燕山,恐怕可汗现在的支持者就更少了。”

“可惜燕山一事未得全功,”苏农隼挑起了一根眉毛,“不过想不到你们对于我族内这些龌龊之事竟如此了如指掌。”

“那是因为另一部族,可汗的弟弟和舅舅,很像和我们永结盟好。”杜毓文不疾不徐地说,“他们的诚意很大,所以他们虽然不如您的叔叔那般势大,但是陛下似乎很喜欢他呢。”

“还真是群不知轻重的贰臣。”苏农隼笑了笑,“但是他既然是你们的好朋友,你告诉了我,岂不是背叛了他么?”

“他虽然想和我做好朋友,但是我毕竟还没有同意不是么?”杜毓文抿了一口奶茶,“这大概告诉我们单相思是永远没有好下场的。”

“那杜将军对我如何确定不是单相思呢?”苏农隼悠悠地问道。

“因为可汗先走出了一步,可汗千金之躯,我自然当往前走两步来表示敬意了。”杜毓文说,一双眼睛看着苏农隼,蓝眼睛的青年笑了一声,似乎被取悦到了,“所以你嘱咐你的女人就算是发现了我也不要声张?”

“没有。”杜毓文轻声说,“我只是觉得,也许可汗想谈谈,但是却从没想到可汗居然有如此孤勇。”

“有意思了。”苏农隼喝了口奶茶,“那你害不害怕你那个女人有朝一日做出什么大错来。”

“她既没有官职,也没有权力,”杜毓文淡淡地说,“总不能把不利的帽子随便找个人就扣了吧。”

“我其实颇有几分好奇,她为什么不声张。”苏农隼说,“总不能因为觉得我不高兴,所以想安慰安慰我吧。”

“也许就是这样呢。”杜毓文说,苏农隼闻言笑了一声。

“那你真是有个好女人。”他说,喝光了碗里的奶茶,“有个好女人是难得的福气。”

“可汗也到成婚的年纪了。”杜毓文不动声色地说,“定有佳人在侧了。”

苏农隼眨了眨眼睛,他露出了一个狐狸一样的笑容,“说起来,杜将军,我若是向你们的陛下求娶公主会如何呢?”

“若是可汗与我们有萌好之意,那自然求之不得。”杜毓文说。

“那我如果只想要你的女人呢?”苏农隼问道,“这样你就会怨恨你的皇帝,可是给我免去了一个大麻烦。”

“这对可汗的名声无益。”杜毓文笑了笑。

“我们并不介意娶嫁过人的女人。”苏农隼饶有兴趣地说,“我听说你们南人为了天下大业,献出一个女人完全不会眨眼睛的。”

“连皇帝的女人都可以嫁出去。”他说。

杜毓文端起了杯子来,“的确是这样的。”

“如果陛下有心与您盟好的话,您就算求娶他的妻子,他当然也会许配给你的。”杜毓文轻声说,“但是君夺臣妻,但凡想流芳百世的君主,都会严词拒绝的。”

“更何况,您的两位亲戚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杜毓文轻声说。

“杜大人。”苏农隼扬起了眼睛,“其实你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说服我。”

“即使没有我挑拨,你和你那位皇帝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吧。”他笑着说,“我的情报其实挺及时的。”

“虽然不知道您从哪里得到的情报,”杜毓文淡淡地说,“陛下毕竟是把他的爱女许配给我了。”

“而我知道另一件事,”杜毓文垂下眼睛去看着热气腾腾的奶茶,“很多人喜欢把真心话当作玩笑话讲出来。”

“我的确还挺喜欢你的女人的。”苏农隼的目光变得冰冷了下来,他漫不经心地说,“可惜我觉得她可能不太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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