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玉愣住了。
走到门口，和外面的人隔着一扇门，看到底下阳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她轻声说：“是和一个和尚有关，他叫什么，你知道吗？”
“叫霍世怀。”
“你......”
龄玉惊讶，缓缓把门锁拿开，拉开门，看着外面的人，是今天早上来叫她的那位不错，但——
“张肃？”
“万小姐，我是李重九！”
对方大声说了句，往前一步，推门进来。
龄玉往后退开。
她看着和李师傅长相完全不一样的人：“真的是李师傅你吗？我们.....”
“你和余灯影约了要在十八号去地府对吧，”李重九说。
龄玉点头，从未想到有人会和自己一样来到这个幻境里，以为这次又是自己一个人面对了。
直到听到李重九说出余灯影的名字，她才敢确定——对方是和自己一样，进到别人的身体了。
“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静水书院里？余姐姐在这儿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这儿。”
“李师傅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今天早上你是故意过来找我的吗？”
龄玉想到自己刚才还埋冤早上读信时被他给打扰了。
李重九摇头：“我发现自己在这里时，是坐在了一个课堂里，面前有个拿着书、烦得要命的人。”
龄玉说：“教课的先生？”
他们来到幻境的时间竟然不一样吗？
李重九点头。
龄玉便和他说自己是早上出现在这里的，一睁眼便是躺在床上，接着过了不久，李重九这副身体的主人便来叫她。
但......
“李师傅你现在是叫什么？我是文应如。”
“李浦。”
李重九面色奇异，似乎难以启齿。
龄玉疑惑，他便扭过头，说，“李浦李浦，我看这事儿还真是离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书院，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读书了。”
刚才龄玉离开后，他一直待在课堂里，被迫要听一些天书一样的东西。
站起身和先生说他也有点不舒服，要出去走一会儿。
却不知道是不是这副身体的主人和先生关系不好，或者说他和李重九一样，读书也很差劲——便是被拒绝了，甚至先生厉色言辞地吼了他几句。
李师傅：“.......”
即便是张肃那个孽徒，态度也没这么恶劣。
说到张肃——
“万小姐你有看到他吗？他在这儿吗？”
“没有.....我不确定他在不在这里。”
龄玉想，上次双仙红月亭的幻境里，张肃便一直没有出现，是直到自己遇险了，才将将赶到的。
之后龄玉被张孚陵设计跌入水中，张肃虽是要来救她，但后来还是龄玉自己脱困，救了张肃。
她觉得这次大概还是要自己解决。
转身拿起方才放在桌上的信件，说：“我们这次出现在静水书院，可能是和文应如有关。我试图去找她身边的贴身物件，找到我们离开幻境的线索，但除了这些信件，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她把信件递过去。
好奇怪，当李重九拿到这些信纸的时候，上面的字便消失了。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碰到这些无法用言语说通的事，很快便冷静下来，龄玉用口述的方式告之李重九。
李师傅说：“只有万小姐你能看到这些信。”
龄玉纠正：“应该是只有文应如才能看到。”
李师傅说：“好，到现在为止写信的人都没说自己叫什么，就是说他不想被人发现，那是除了文应如外，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龄玉想了想：“应该不会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他同样是书院里的学生，肯定会有同窗认识他。他应该只是不想被旁人看到了......自己和文应如的信件内容，像是一种......”
她不知怎的面红耳赤起来，小声说：“是一种占有欲。”
“你觉得我们要离开这里的关键，是在这个人身上？”
“应该是，李师傅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我那屋里除了一些金银珠宝，就是一些富家子弟的破烂玩意儿，连书都没几本。”
龄玉笑：“金银珠宝，李师傅你不是喜欢吗？”
前几天从顺清赌坊里出来，李重九看到后院上放着的黄金后，可是好长时间挪不开眼，又眉开眼笑的。
当然，龄玉也是爱财的。
她正想要问李重九打算怎么花掉那些黄金，却是看到李重九直直看过来。
“怎、怎么了？”
“哦，我到现在才意识到万小姐你换了一张脸，不是原来的那个身体。”李重九温声说，“第一次不用隔着面纱和你说话，还看到你笑了，有些走神。”
龄玉怔忪，没过脑子地问：“你是觉得....我不戴面纱会比较好吗？”
“那当然了，谁会想要隔着面纱看你。”
“可我的脸......”
“没事，我不在意这些。我是说，我前些年走南闯北，在江湖上碰到过许多长相奇异的人，他们有的很好，有的很坏。我看人从不看脸，有时候和别人相处、说话的时候即便对着别人的脸了，也不会去留意他的样子。”
李重九想和龄玉说这件事很久了——他每次去张府，和龄玉坐在一起吃饭，都会看到她戴着斗笠，好像没了斗笠会活不了一样。
这对龄玉来说或许真是如此，但李师傅想要开解她，心想万小姐这样吃饭，肯定会很难受。
只是他嘴笨，性格耿直。面对敏感的龄玉总会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和她说些什么话才合适。
如今俩人阴差阳错地来到一个叫“静水书院”的幻境里，这次竟然只有他们两个，李师傅不去细想到底这会儿是不是最恰当的时候，在房间里，真诚的和龄玉说出心里话。
他想自己还是不会开解别人的，三十多年来他很少和女子交心，碰到的人，大多都是来找他麻烦的，一言不合就打架，仿佛兵刃才是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最恰当的沟通方式。
但怎么可能呢？
人长了一张嘴，就是要用来沟通、减少兵刃相向的呀。
龄玉说：“我....以前听过很多不好听的话，被很多人取笑过，也知道自己长得很怪异，戴上斗笠是我....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李重九说：“我明白。”
他想，自己还是完全没能理解万小姐的苦衷。
却道龄玉弯起眼眸，又对他笑了起来：“我在府里吃饭，也觉得戴着斗笠很不方便。风总是会把面纱吹起来，不注意的话，便会碰到筷子上夹着的食物。我们这次出去后，我会把它拿下来，以后在府里都不戴斗笠了。”
李师傅一愣：“我没强迫你的意思......”
“我知道，我本来就想要取下来，”龄玉说，“我早就想取下来，摆脱以前的那个自己了。”
*
他们打算找到写信给文应如的人。
李重九推断，文应如应该是从她之前拿到礼物的那个地方，取出了对方写给她的信。
他们大概两天就会沟通一次，现在......
“最后一封信刚好就是在两天前，我们或许可以现在就去看看。”
“去哪里.....”龄玉却反问，脸上出现尴尬，“我.....不知道文应如是从哪里拿到这个人送她的玉蝴蝶的......”
李重九一愣，哭笑不得，“要再找一找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吗？”
“嗯。”
两人便翻找起来。
龄玉说：“话说李师傅你也不去上课了吗？”
李重九说：“我去上什么课，我就没正经去过学堂。”
那你要不要去上一节，龄玉差点要说出来，想起李重九那身出神入化的剑术，“李师傅你是怎么会想要学剑的？”
“啊，是四岁那年闲着无聊，我在街上拿起一根树枝，随意比划了下，被路过一个老头看到了。他冲过来，和我说我是个奇才，一定要拜他为师。我当时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呆呆看着他，他想了想，说只要我答应每天都和他见面，就会每天都请我吃一碗馄饨。”
李重九很喜欢吃馄饨，猪肉馅儿的，还要加葱花。
龄玉忍俊不禁：“你就这样答应了吗？”
“当然要答应。”
“那你和他学了几年武功？”
“十年。”
龄玉惊讶，“十年。”
这么说李师傅不是为了那碗馄饨才去学的武功，是本来自己就喜欢啊。
李重九说：“我和景琉也是这样，哦，说起来也是有点缘分——当年我和我师傅告别，他一定要我像他一样，找到一个可塑之才，将剑法传承下去。我当时想，我不爱教人剑术，没这个耐心，天底下像我这样的天才肯定少得可怜，才不会去做这种事。”
“但那老头抓着我的衣裳，我不答应就不松开。我敷衍着，也就点头了。”
“十几年过去，本来我都忘了传承这件事，没想到有一天，真碰到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剑术奇才。”
李重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和龄玉对视，当着她的面夸张肃。龄玉面不改色，却也暗自紧张，好像是怕自己会在李师傅面前露出什么破绽。
强装镇定地听着，龄玉说：“张肃说你当时是拉着他，非要教他学武的。”
“对。”李师傅笑起来，脸上居然有了怀念，是对很多年前他那位师傅的怀念，“世间事真的很妙——我师傅以坑蒙拐骗的方式强迫我学武，我也强迫着景琉逼他学武。虽然他心中没什么想求的，但我对他，和师傅当初对我差不多。”
龄玉点头，想起来李重九对自己的认知也没出错——他说自己没耐心，教不了别人。
张肃说当年他故意没学会，几天后李重九便不想教了。
可李师傅还是没看错人呀，张肃确实是天生该拿剑的。
那天在万雀台，他不过是看李师傅使了几招剑式，便能完全一样的，自己也使出来。
啊，不能再想起张肃了。
龄玉背过身去，继续翻找东西。
*
两人忙活一会儿，找出来一个皱巴巴的灯笼。
是之前寄信人送玉蝴蝶时准备的那个灯笼，上面写着有关它的形容和藏匿地点的信息。
“望处雨收云断。”龄玉念出来。
“是指的哪里？”李重九问。
“这句子来自于一首词，玉蝴蝶是它的词牌名，里面提到了江水、梧桐树这两个地方。”
“江水.....指的是书院外面？文应如他们应该除了一些特定的日子外，不能走出书院。”李重九想了想，“去荷塘边上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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