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龄玉在听余灯影说她和张肃的初见。

她才知那日栗子林自己见到的那个不是张孚陵,可她不可能会认错,记忆里的那个人和她后来跑去张府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那么.....她心中大怮,“是记忆出错了吗?有谁篡改了我的记忆?”

李重九看着对面,他对万龄玉和张孚陵的事有些许了解,对方好像在张孚陵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可如今告诉她,当初让她心生好感的不是张孚陵,是张肃.....

李师傅心想,这到底是阴差阳错,还是蓄意而谋啊。

龄玉思绪很乱,想到当初栗子林的场景,想将张肃小时候的模样带进去——可她哪有见过六岁的张小狗呀?出现在脑海里的,只有张孚陵。

于是又想到曾经数次腆着脸去张府“偶遇”张孚陵的场景,想到偷溜进对方马车里,和他打招呼,那时候张孚陵是第一次见她吗?还是说修改她记忆的,就是张孚陵?

可尽管先和她认识的是张肃,之后被龄玉爱上的,却是张孚陵。

她当真是喜欢他,又不敢靠近他,一开始和他还处于朋友关系,小龄玉便想尽办法地对对方好。她没有银子,不能给张孚陵买昂贵的东西,就自己学着做手工艺品,做点心。然而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使用万家的厨房,只能是凌晨爬起来,偷偷去给他做好吃的。

隔日再爬墙送进张府。

张孚陵家境远比她要好,想必平日吃的也是山珍海味,龄玉绞尽脑汁,也只能给他做一些家常小吃。

因而即便她每次兴高采烈地将食物送到他面前,张孚陵也和她说很好吃,她还是会自卑。

还是会自虐似的想,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她哪里能比得上张家的大厨们。

只是她太喜欢张孚陵了,那个人是年少时除了思盈外,唯一会对她温柔的人。他会耐心听她说话,给她解释她看不明白的书,不嫌弃她的粗鄙,两人偶尔身体碰到一起,龄玉都发觉张孚陵是那样温暖。

是常年被家人冷落,得不到一点关怀的她,最需要的。

只是他总琢磨不透,有时会待她很好,有时却又会冷淡下来。

龄玉九岁那年,因万府失火,被燃烧掉落的木头灼伤了左脸,甚至左眼失明。

她痊愈后,在家熬了好几日,还是想去找张孚陵。

思盈担忧道,“小姐,您真要出去吗?”

“是呀,好久没见到孚陵了,”小龄玉正在整理衣裙,她现在只穿白色,和张孚陵一样。

“可上次在张府,您不是和他闹得不愉快吗?”说的是之前偷跑进去,被张府的下人嘲笑那次。

龄玉一僵,“这次应该....不会那样。”

说是如此,但心里到底是有了犹豫,思盈看着她,“不如这次我爬墙进去,让张大公子出来和你见面?”

龄玉一喜,“可以吗?会不会麻烦到他了。”

思盈又气又无奈,“你们之后还不是要出府?”

可是....龄玉踌躇,她这样的身份,要张孚陵这个世家公子出来相见,好像有些不配啊....

彼时的龄玉爱得卑微又大胆,和思盈一番推搡后,街边出现一个戴着面纱的白衣少女,侧着头,心绪不宁地等来她的心上人。

张孚陵坐着马车,将她拉上去,一同来到静谧无人的郊外。

当时是十二月底,冬末,所见之处白皑皑的一片,附近好像只有他们二人,飞鸟都找不到一只。

她没来由有些紧张,偏头望过去——第一次隔着一层细纱看张孚陵,他的轮廓模糊不清,让她心里出现些许怪异,这时,丝丝寒风吹来,带着残雪湿润的气息,龄玉一哆嗦,躲到了张孚陵身后。

少女不自觉地扯住了他的衣袖,张孚陵一怔,身子完全僵住,用了极大力气才不去握住她的手,转头问,“很冷吗?是我选错地方了,现在回去?”

“没事,”她几乎贴着他的身子,小声道。

张孚陵脱下外袍,将它披在龄玉身上。

龄玉身材高挑,但张孚陵比她还要高一个头,因而那外袍拖在了地上,她有些惊慌,忙提起来,“对不起,我....”

“没事,”张孚陵帮她整理着衣裳,一双眼似是透过朦胧的面纱看过来,他的身体一直很热,手背偶尔会碰到龄玉冰凉的脖子,她捏着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张孚陵暗叹一口气,放纵似的轻抚她的脖子和脸。

他的动作温柔又缓慢,像是在对待一个极珍视的人。龄玉向来敏感,自然也察觉到他藏起来的丝丝情意,忍不住抬眼,含糊不清地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少年骤然顿住,收回了手。

“回去吧。”

张孚陵脸色晦暗,急急走在路上,龄玉一面小心护着他那外袍,一面仓皇追着他,心里再一次感到失落。

之后过去几日,她都没去张府找他。

只是没想到张孚陵,会亲自到她府上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万府的门外,要人进去通传,他在外面等她。

龄玉那会儿不在府里,和思盈跑去学堂听课了,到了落日溶金之时才回来,她慢吞吞地走在街上,还在回忆先生今日教的内容,旁边思盈迟疑道,“小姐,那位是不是张公子啊?”

一抬头,顿时轻叫出声,提着裙子就要跑过去,又停在途中——他来干什么?是来找她吗?可....可上次两人不是.....

那边,张孚陵已然看到她,几乎是下一瞬便出现在她面前,“万龄玉。”

她转过头,庆幸此时有面纱的存在,心里七上八下地点了一下头。

“上次看你穿的单薄,我这次带了几件厚衣裳过来,”他道,“现在还是十二月,要到明年二月才会没那么冷,好好照顾自己。”

龄玉一惊,看到有一粗布麻衣的人走过来,在张孚陵身后道,“公子,东西都搬进去了。”

他点头,续道,“还有取暖的火炉,木炭,暖手用的东西我都给你备好了。另外你是不是喜欢吃街头那家糕点店的梨花糕?我都给你买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龄玉脱口而出,她没吃过那家店的东西,只是看到门前经常会排很长的队伍,又听到别人说好吃,因而偶尔路过时,总会多瞟几眼。

“我记得我没和你去过那家店呀?”

张孚陵眼神一滞,“我....”

“你在哪儿看到我了?”龄玉咯咯笑起来,“本来还以为上次你生我气了,不敢去找你,现在我可放心了。”

他哪敢生她的气,张孚陵心知龄玉的自卑,可自卑的人又哪知她一个,他对她....是发乎情止于礼,压抑心中澎湃爱意。

他只是神女殿中的一盏灯,他无数次想靠近她,却又咬牙克制住,不敢去染指她。

况且....张孚陵比谁都要清楚,那日让龄玉有好感的,是张肃。

是千年前便和她纠缠在一起的少年!

他张孚陵只是个厚着脸皮冒名顶替的阴险小人,既如此,他又怎好意思去亲近她?

让她产生感情的,不是张肃吗。

八年后,一切水落石出,龄玉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张孚陵会对她若即若离,是觉得她最开始产生好感的是张肃,又觉得他和她在前世身份差距悬殊,配不上她吗?

张孚陵前世是一盏灼热燃烧的灯,或许他打从心底便想要最真挚、没有一丁点瑕疵的感情,无法接受曾令她心动的人是张肃。可无论如何阴差阳错,之后被龄玉真真切切爱上的,是张孚陵啊。他怎么能.....

龄玉想起对他彻底心死那日,自己的狼狈。

张家别院的树下,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不语,李重九和余灯影没去打扰,自顾自地看着周围发呆。

这时,忽然看到乱石飞舞,阴沉的天像要压下来。李重九骤然而起,看到远处电闪雷鸣,有漏斗状的旋风急速而来。

“这是怎么了,”天色异变,三人身旁的桃花树也毫无征兆地凋落,满地枯黄。

同时间,外面一阵嘈杂,夹杂着人的尖叫声,车马的碰撞声,还有那....恶鬼的怨念声。

李重九和余灯影越过高墙,站在街道上,人们四处逃窜,阴间似乎大门打开,奇形怪状的鬼魂们正在天地间肆虐。

无常们拖着长长的锁链姗姗来迟,被同样爬至高墙的龄玉看到了,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孽畜毁了和我们的誓约,”白无常看到了她,道。

“谁,什么誓约?!”

“这个都城本就有上万个怨魂,是因为他那具躯壳里的力量,才被镇压,不得出来祸害。然.....”

黑无常看了一眼十几丈外的神女,续道,“他将力量拿了回来。”

龄玉跳下高墙,向那两位无常走去,期间有鬼魂向她袭来,被无常们就地斩杀。神女问,“你们说的是张肃?都城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冤魂?”

“这个....”无常面露难色,后退一步,“下官要去捉拿作乱的怨魂了,恕神女宽容,失陪。”

说着便立即消失,李重九和余灯影来到龄玉身边,前者急声问,“是景琉导致的这一切?”

龄玉皱眉,“我不清楚....”

“他现在在哪?”

“皇宫。”

“去找他。”

甫一说完,李师傅便架着龄玉,急速穿梭在大街小巷里。

铺天盖地都是碎石和粉尘,龄玉看到周围阴森恐怖的鬼魂们,还有仓皇失措的老百姓。

孩子在哭叫,大人在求饶,大家试图锁上家门,可那怨魂无孔不入,穿墙而进,让惨叫声充斥在四面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龄玉想起张肃、张孚陵和皇帝陛下有过一个交易,难道这就是交易的内容?可张肃又得到了些什么。

如今他抢回躯壳,那会力量是为了....

又和她有关吗?

龄玉听着身边的惨叫声,心中悲切——从始至终,她都像浮萍似的被人左右,无能为力。

心里不可能没有怒火,但作为凡人,她和张肃、张孚陵有着天壤之别,能跟上他们的步伐,猜出他们想做什么已经让她心力憔悴,又怎能去干涉这乱糟糟的局面呢?

九重天上,一位神仙站在浮云上,俯视底下的凡间。

“神女似乎在挣扎,”他道。

“被困在凡间一千年,该受的罪都受完了,让她回来吧,”另一位神仙隔着他好几百丈,道。

“但她还和那孽畜有私情。”

“不要紧,凡人的情爱最是脆弱了,只需一点外力,便能分崩离析,”有一位神仙笑了,偏头望向正在走来的月老,“是吧?见过了悲欢离合的你,又亲眼看到几对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说是有一生一世的红线,实则那红线呀,极其脆弱,一剪、一拔,便断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要不你还是把我叉了吧

被道侣逼迫祭剑后

纯白恶魔

洄天

山主之女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嫁给了意中人的弟弟
连载中蔡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