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玉栖换了件湖水绿的襦裙,围了件曳地的厚披风,在周福吉的指引下,来到了南书房门口。

她曾经来过一次南书房,知道这里是书房重地,端严肃静。殿内的狻猊香炉袅袅传来薄似雾的篆烟,两扇沉重的镂金雕花殿门一关,外面的世界就被隔绝。

玉栖陷入一个静穆且封闭的空间中。

这不得不让她想起,入宫之前,她和陛下也在书房单独相处过,只不过是在行宫,那时她也不知道他是皇帝。

说实话,她很怵和赵渊独处,从第一次见到他就是。

他是天子,九五之尊,她很怕那种被他完完全全掌握的感觉,笼罩在他的阴影下,让她感觉无助无力,犹如走在悬崖边,时刻都得战战兢兢。

可她既选择做了他的嫔妃,以后独处的时间便多得很,便是再抵触,也是无计奈何。

“臣妾参见陛下。”

玉栖将双手侧叠在膝上行礼。

不知怎地,赵渊今日似乎比平日温和些。闻她来了,略一疏神,“过来。”

玉栖以为他要自己侍墨,却见他离了书案,将批到一半的奏折暂时搁到一边,引她到窗棂下的黑漆彭牙椅上小坐。

太监奉上新茶,赵渊示意她尝。

玉栖依言捧起茶杯,小口地嘬了一下。

她嘴里礼礼貌貌地说,“谢陛下。”

赵渊执溺地扫着她,似包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他尖尖的手指向她伸出来,悬在半空中。玉栖以为他要握她的手,刚把手递上去,他却动了一动,径直抚上了她的脸颊。

“这几日睡得不好?”

玉栖暗暗皱眉,只觉得他这一问非同寻常,含着过人的诡诈,像是听见了什么话,故意试探她来着。

当然,这满皇宫都是他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一个细小的情绪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玉栖委婉避开他,“并未。只是阿娘寒疾未愈,臣妾为人子女,不得不担着一分心。”

赵渊冲和平淡地道,“这是自然。”

玉栖觑着他的神色,有意无意地引导话头,“若是陛下准予臣妾回府探望阿娘,或许阿娘的病能好得更快些。”

她双唇微微发颤,尽量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来,显得自己只是闲谈一句,并没那么在乎,或许可以反向误导他。

赵渊略略沉吟,“这可不合规矩,若是放你出宫探亲,其他宫人必定效仿,朕不好厚此薄彼。”

玉栖淡淡应了一声,她早料到他可能不会答应,此刻亲耳听到,仍是有些落寞。她既然无法反驳他,便坐在原处,垂着脑袋,无话可说。

赵渊见她如此,容色转和,起身走到她身旁。他反手轻柔地拂着她的下颌,俯低身来,“怎么,不答应你便要闹脾气?朕还真是骄纵了你。”

心中所求既被掐灭,玉栖也就没有了委曲求全的好兴致。

她磨蹭着往边上移了移,哑然道了句,“臣妾岂敢。”

赵渊心中好笑,脸上却罩了层寒霜。她越是这般可怜委屈,他便越想欺负她,直到把她憋着的眼泪弄下来为止。

他想吓唬她。

赵渊略微强硬地扭过她的脸蛋,“朕早跟你说过,别耍什么小性子。在宫里就要守宫里的规矩。再敢跟朕甩脸子,朕便让你长点记性。”

玉栖脸扭着,被他胡乱威胁了一通,本来楚楚委屈的神色变得悍恶起来。饶是被他钳着两腮,牙齿犹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咬他的手一样。

她气得清泪徐徐而下。

赵渊漆眼斜睨着她。他甚是受用她此刻这般无比气愤、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玉栖倔然绷着嘴,柔柔弱弱的身子与他对峙。

“陛下不讲道理。”

她不敢直接表露对他的怨怼,闪烁吞吐地控诉道,“臣妾没有过分的请求,只想见一见病重的亲阿娘,是人之常情。自入宫以来,臣妾一直任劳任怨地服侍陛下,从未敢懈怠过,陛下却连臣妾的这点小小请求也要推诿。”

玉栖越说越颓丧,初时满腔怒火倒好像被她聪明地隐去了,转变成一种近乎撒娇的埋怨。她晓得他是九五之尊,掌控一切,对他来硬的铁定是不行的,便想借着撒娇骗他怜悯。

赵渊却不上当。

他拍拍她的脸蛋,“说不行就不行,一直任劳任怨也不行。”

说着竟还要松开她,拂袖而去。

玉栖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但细细品味,他今日的口风中暗蕴着一层微小的戏谑,不是完全的冷冰冰。他的眸子也不是死水无澜的,而是闪烁着粼粼的小光泽……蛛丝马迹,都是他逗弄她的体现。

玉栖牵住赵渊的衣襟上的一条玉带。

后者些微一凝。

玉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平日柔若无骨的身姿犹如注入了某种不寻常的勇气。她仰头贴着他,双手青若冻僵,又烫似火炭,就那么毫不避讳地攫视着他,一时间,倒好像她反过来把他制在原地。

她幽幽道,“陛下今日若不答应,就别想从这个门出去。”

“是么,”赵渊挑了下眉,“好大的胆子。”

玉栖不理会他,抓着他衣领轻吻上了他的喉结。

她委实不愿这般惺惺作态的,但她实在太想出宫去探望阿娘了,不得已而为之。她知道赵渊今日并非铁石心肠,磨一磨,总还有希望。

吻完了他,玉栖估摸着他八成爱听的话,娓娓道,“陛下别不答应了。臣妾只是想去看看阿娘罢了,只有弹剑和听禅知道,不会告诉别人的,宫人们也不会效仿。臣妾不到半日就回来了,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她是一定得去看望阿娘的,要不然终是寝食难安。

赵渊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似是爱怜,又烦恼地掐了掐她的脸蛋,没有推开她。

“胡闹。”

玉栖面露切盼之色,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叹了口气,终于从这场博弈中败下阵来,妥协道,“好吧。”

玉栖忻然道,“多谢陛下。”

赵渊确实没打算拦她回府。诚如她自己所说,探母是人之常情,他亦懂得。而且他知她在太后那儿受了委屈,本就打算利用回门这件事,哄她一笑来着。

主要是越国质子施昭云忽然从馆驿中逃走了,他暂时还拿不准何人放走了施昭云,多半和肃王的人有关。

事发突然,冒然放她出去,若真有那么万中之一,她和施昭云又遇上,旧情复燃……所以他方才又犹豫了,逗了她几句。

不想她本事也长了。

也罢,应该也没那么巧施昭云就一定和她碰见。玉栖是最挂念她阿娘的,他既为天子,标榜以仁孝治天下,于公于私,他都得送她和她娘亲见面。

当下赵渊重新把她捞起来,狠狠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算是报复方才她那大胆的举动。

他指了指她鼻尖,没把施昭云逃跑的事说出来,只淡漠地叮嘱,“好好去,好好回来。下次朕可不会再容情了。”

玉栖自是喜色。

她夸奖他,“陛下是明君。”

赵渊嫌弃地摆摆手。

他垂下头,唇瓣动了动,想解释另外一件事。那个什么亡妻,他得好好说清楚,免得以后她又被太后当枪使。

话到嘴边,却又想起了张闵伦和肃王的暗中勾结,以及蠢蠢欲动的徐氏家族。

他住口了,那涉及危险的政事,她知道得多了未必是好。

且继续瞒她一瞒吧。

她吃醋……倒也有意思得紧。

*

夜色幽阒,梅香冰冷。寅时,天色未明,一辆青篷马车便匆匆穿梭在通往南门的长街上。

马蹄“嗒嗒”发出有节奏的动静,踏在新雪后的水洼上,激起阵阵微尘。

半个时辰后,马车行到了南城门前。

一面相粗犷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他四下逡巡了一会儿,弯腰掀开马车车帘,急声说,“公子,快点下车,咱们到了。”

马车中的男子衣着朴素,带了黑色面罩,正是从馆驿中逃走的越国质子施昭云,赶马的是他的随身护卫毅夫。

自从上次被锦衣卫拿下后,施昭云完全处于被幽禁的状态,这些日子以来连馆驿的门都没踏出去过。

这次偷跑出来,乃是得了一神秘男子的襄助,对方没有露脸,只告诉他们澂朝和越国即将开战,澂朝皇帝准备拿施昭云这个质子祭旗,叫施昭云赶紧找机会逃回越国。

那神秘男子帮他们开了馆驿的门锁,并且叮嘱他们,出了城门以后一直向南走,自然有接应的人。

毅夫帮施昭云换好了夜行衣衫,压低嗓子道,“公子,等一会儿城门开了,先由属下假意闹事,引开那些卫兵,公子便趁乱从墙根的狗洞处爬出去……公子?公子,您在听属下说话吗?”

施昭云有些神思不属,不断回头望着京城浓重的夜色。

毅夫推了推他,“公子,别犹豫了,赶紧走吧。澂朝皇帝既要杀您,这是唯一逃跑的机会。”

“毅夫,”施昭云忽然沉沉地开口,“能不能再容些时间?”

毅夫瞪眼,“公子!”

施昭云深皱眉头,“我当日和阿栖说好的,要一块离开这火坑,可我没能赴约,辜负了她,害她被抢进皇宫,落入那狗皇帝之手。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回越国……我若再撇下她独自逃命,还算是个人么?”

毅夫痛心疾首,“公子,您真是糊涂啊!七姑娘现在身在皇宫,就算您有心救七姑娘,就凭咱们两人,办得到吗?公子,等您回到越国恢复了王子的身份,再救她不是容易得多吗?”

施昭云眼球发红,凄然道,“毅夫!你如何懂得,我与那狗皇帝之间是夺妻之恨。他后宫美女如云,却一定要抢阿栖,满足他的私欲。那狗皇帝凶狠暴戾,我在馆驿之中尚受如此折磨,更何况阿栖日日夜夜被他玩弄。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再重蹈覆辙,抛阿栖一人在火坑。”

毅夫怔怔,“公子,您疯了,您还要去闯皇宫不成吗?”

施昭云站在冷风中不语。

寒风吹乱了他的发丝,显得他落魄又无力。

其实他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但他能确定的是,决不能就此抛下玉栖不管。

“玉府。”施昭云忽然道,“我要先去一趟玉府,即便见不到玉栖,我也要先见一下她阿娘。”

赵狗真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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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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