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等芜青,从秋天等到了冬天。
院子里多的是人,来往的宫女太监,他们都低着头弓着腰,面无表情,听不见也不会说话,这些堪比木偶的一群人,让幼女由心底里生出一种迷茫感。
她常常坐在屋外,那个亭子那里,就那么撑着头望着院子外,有时她猛地发现,此时的她和芜青极像,一样的孤寂,一样的远眺。
这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特别厚,套了往年棉衣的幼女不觉得冷。
躲在院子里不愿出门的幼女,还是没逃脱长公主的欺负,自从芜青公子一走,长公主越发放肆大胆,这次不再有芜青公子的维护,也不会有皇后出手阻拦。
那人起了性子就来欺负两下,最冷的这天,长公主让人把幼女丢进砸破冰的池子里,寒冰一样的水拖在她仅存的棉衣上,重重地下坠,冷棉衣缠绕在身上,口腔被迫灌了一口又一口的水。
长公主知道她会水。
还找了两个小太监死死压着她。
冷,真的好冷……
到了后来,她不知是冻傻了还是怎的,她不感觉自己冷了,越来越下沉,越来越下沉,在她彻底闭眼之时。
岸上的长公主轻飘飘的一声。
“捞起来。”
几只大手把湖底的幼女像抓螃蟹一样重新抓了起来,她连人带衣被提了上去,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连眼睛都不曾睁开,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就在另一声下去,她再度被丢了下去。
来来回回好几次。
下沉,上浮。
一次次生的希望后面藏着死亡的巨大恐惧,幼女及时调整状态,没有过分挣扎节省力气,不让自己过分混沌,争取每一次被上提的机会大口呼吸,憋了气后就算长久被压在水中,也能多争取一分活的机会。
上辈子的幼女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睁眼就是怎么吃多点,如何多看几眼电视,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死亡那天,最后几个念头就是——“我想活下来,无比想。”
她想活下来。
凭靠着巨大的毅力,幼女脑海里尚存一丝清醒,一遍遍的活下来,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岸边的绳索,生的希望极其强大。
不知是不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了,霎时天气巨变,巨大的风雪陡然降临,狂风卷雪,一刀又一刀,一掌又一掌的,拍的人脸颊生疼,视野也不是那么好,灰沉沉的一片。
这天太冷,连着厚衣暖和的长公主都待不住了,她坐上软和的轿子,命令人急匆匆往宫内赶,一队人整齐排列跟着离开。
余留,满天的风雪,一池冰水,被捞上来的九死一生的幼女。
雪地里,一片片的雪花落在幼女瘫软的身上,停在她的脸颊处,不是雪花在疼惜这个年幼的女孩,而是她的体温都暂且不够化冰。
她拼命地睁眼,想用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长公主,可现实是,努力睁开眼后,却是长公主的背影她都看不见,只能看见长长的虚影,她拼命想用冰冻一般的手去抓些什么,可下一秒她就彻底晕倒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些声音。
“这里有个人!”
再度清醒,她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他面容严肃,神情认真,见她醒了,便再度搭手探脉,幼女没有躲,陌生男子说:“我没有药,只能给你降温。”
幼女在一眼间,便大致能知道这人的身份,对方的手上粗糙有茧子,应该是常年练武之人,衣着的颜色虽是朴素灰色,可布料却是极好,尚且年幼,面目还是稚嫩,可一双眼睛却看着极为老沉,明明年岁尚小,却有种处事荣辱不惊之感。
“你已清醒,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我现在必须得离开了。”那男子微微皱了下眉头,显然他发现了幼女类似打量的神情,不怪幼女不谨慎,而是这男子天生敏锐洞察力极强,只片刻便捕捉到了幼女掩藏的情绪。
她用劲全力也只是微微点头,露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来。但那人只是沉着脸抿着唇,没再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开。
而后的几天幼女都在昏昏沉沉的发烧,时醒时睡,甚至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她都分不清,她大概是要死掉的时候。
脑海里回响了一句话。
“活下去,活下去!”
躺床上的幼女唇齿跟着脑海里的那句话一起动,虽艰难,可极为用心,或者说用了十分的力气去说那几个字,可见诚心。
她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幸好刚刚那个陌生的男子在离开之前给她喂了几口粥,不然她这段时间肯定撑不下去。
她才刚刚能下床,哪里知道长公主的太监又再次前来,他们硬绑着她去了长公主的殿内,她无法挣脱,像溺毙的鱼。
那一夜她再度发烧,身上烧得绯红,神志却是清醒的,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全身**,背后是癫狂的长公主在她后背刺青。
一下又一下的疼痛比鞭刑更难受。
不止有身体的,还有心理上的。
幼女时不时还能感受到长公主垂落的发丝在她的身躯处游走,长公主纤细的手指硬掐着幼女的腰,那种冰冷与幼女身体的滚烫格格不入,幼女逼迫自己清晰,她要一辈子记得这种感受,永不忘。
夜已过半,长公主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身侧的蓝衣女不停地帮她添东西,而另一边的黄衣女微蹙眉头。
刺青作还剩一半之时,夜已明。
黄衣女垂下头,这才开口,一副知礼懂事的模样,道:“长公主,今日需得面见太后。”
有些不满的长公主的蹬了一眼黄衣女,黄衣女立马忐忑地低下头,不过她不想违背太后,她遗憾地瞥了一眼她的艺术,这才离开。
人都走过了,趴在床上的幼女心里一口浊血涌上喉腔,连带着痴狂的笑一通咳出来,边笑边咳,明明眼角还有未干的泪,可偏偏神情疯魔,只见下一秒她擦干了嘴角的血,硬撑着自己起身,在铜镜里她看见了自己的后背。
是一株盛开的海棠,还美,近乎夺目。
只差一半,就是极好的艺术品。
那一天,幼女从早上呆坐到晚上,一直到第二天天明,她没有变换一个动作,面部也是僵硬的,眼神是空洞的。
她恨,恨长公主,恨蓝衣女,恨所有人,她恨世上所有的不公,更恨自己无能为力。
从那天后,幼女有了自己的名字
——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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