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芊指着南方一座山头说:“你们看,那块石头,像不像个人,坐在那里?”
方止戈顺她手指方向看去,笑道:“那里坐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我和赵芸从桥头火锅出来,就望见了。”
赵芸笑道:“桥上看是两个人,对面而坐。从这个方向看,是人的背。”
杜芊说:“呃,这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道理呀!”
说毕,突然抹起眼泪来了。
三个男士都对她背一句古诗觉得好奇,怎么又哭了,觉得不可理解。
只有漱玉听她说起过谢秀才教她读诗、写字的事,谢秀才都死了几年。
漱玉便说:“走,芊芊,我们去散散心!”
又对几个男士笑道:“我们走拢去看那两个石头人。很近,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男士们知到她们要说体己话,见并不远,就坐着,目送着她们去了。
漱玉和杜芊来到这座山头上,果见是两块人形的巨石,相对而“坐”,且有一块平展的青石,隔在中间。自然好神奇呀!她俩转着看,牵起手围,踮起脚摸。
忽然传来很特殊的鸟叫,先一鸟独鸣,后来变成二鸟对答,鸣声十分好听。一看下面山径上站着个年轻樵夫,肩上扁担挽根绳子,在用鸟语向她们打招呼。
她俩互相一笑。漱玉双手合成喇叭问:“喂,大哥,这里叫什么呀?”
樵夫大声回答:“叫下——棋——台!”
漱玉对杜芊笑道:“叫我取名字,也取下棋台,太像了。”
漱玉不客气就坐到棋盘上去了,把杜芊也拉上去。
棋盘立面的角杈正好搁脚。山风吹拂,山雀聒噪,山林环绕,好惬意的环境!
漱玉看着年轻樵夫径去的背影,他再也没有回头。他刚才那么风趣和我们打招呼……是我,也不会再回头。
她觉得自己有点欣赏这个面容清瘦背影挺直的樵夫。
却是杜芊先开口说话:“姐,嘻,我们两个小女人,坐在两个大男人中间!”
漱玉回过神来,仰起头看了看左右,笑道:“哈,他们一个,起码当我们二十个!”
“嗯!你们游校长,也是呀!”
“哼,那倒不。芊芊,我们要有自己的自尊!”
其实换个时候,芊芊说的她自己也可能说。
漱玉心想她原来在打比喻,便直接问:“芊芊,今天你带赵芸来,说明你已经选定了,是不是?”
“姐,我……唉!你不晓得他今天是怎样来的。”
“晓得呀,我听说了,他马上要去驼峰航线,放三天假。”
“他听我说今天,和你约了去春游,他就要一起来。”
“哦,芊芊,你带他来是对的,不管爱不爱他。”
“姐,我爱他呀!”
“我看不出来。芊芊,你们的关系,我真的看不出来。”
“哼,那你说,怎样才叫爱他,才让你看得出来?”
漱玉笑笑,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却问:“诶,你刚才说两个大男人,一个,指游校长。好吧,算你说的吧,游校长是个大男人。那还有一个呢?是说的赵芸?”
“姐,两个大男人,是我随口说的,我是说这两块对着的石头。”
“嗯,就是这两块对着的石头嘛,一块是游校长。那块呢?那个称得起大男人的?”
杜芊咬一咬嘴皮:“姐,我写信没有说,我现在给你说了,他叫符坚。”
“啊,叫符坚?王牌飞行员符坚?”
漱玉听了好兴奋,感觉好神奇呀!这时真想搂住她,祝贺她,可她没有,因为她看见杜芊眼里有层泪膜,五彩迷茫,像雨光中两只彩蝶。这是幸福的神情,还是……这真把漱玉难住了。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试探道:“芊芊,你还在犹豫是不是?符坚,是空军英雄呀!”
“姐,我不管他是不是空军……”“
妹妹,你嘴上说,可是你心里很激动!你朝天上看,你哭了,你一定看见了飞机,是不是?”
“我哭了?姐,我刚才,没有看飞机呀,我看见五颜六色的……”
“蝴蝶?嘻!”
漱玉故意打趣。
“很多信……”“
呃?说呀,姐在听你说。”
“他不管打仗不打仗,他天天给我写一封信,什么都写,机场的事,飞机的事,他的事,朋友的事,他都不怕我看不看得懂,认不认得字。”
“那你不爱人,爱他的信。”
杜芊迷濛的样子,漱玉是用逗她的话,在问她。
“信封一看都是他自己做的,牛皮纸,还有用过的信封,翻过来的。”
“那信笺……”
“买的,粉红呀,雪青呀,杏黄呀,数不清的颜色,可能买了自己又染的……姐,我看见了,好多颜色!”
杜芊痴痴望着天上。
“是爱信笺!”
漱玉想说,已说不出来了。王牌飞行员很巧妙,很高妙,不晓得是他的习惯,还是有意为之,对杜芊?就算他有意为之,也算得是知音啊!
漱玉眼眶浸湿了,掏出了手绢。
“姐!”杜芊赶忙拿出两张手绢,“送你的,我都忘了。”
漱玉接过来看,手绢一大一小,四角都绣的蝴蝶。咦,人们爱说巧夺天工,这才真的是,八只蝴蝶的翅膀都像在煽动着。
她道:“两张?”
“嘻,你跟姐夫。”
漱玉折好揣着。摸了摸自己身上,摸出支花杆儿的金尖钢笔,这是方止戈有次来昆明送给她的。
“我也送你一样东西,笔。”
她把笔塞在杜芊手心里。
她们离开这段时间,文峰塔下三个男人从陪都的文人,说到漫画家《幻想中的无敌空军》,说到后方的献机运动,说到近来我空军几乎屡战屡败。
赵芸道:“空战中先进的飞机,这恐怕比技术和勇气更为重要。前次陪都空战,我们三十架战机与十三架“零式”交战。我们虽打下六架倭机,却被倭机击落了二十七架,唉……这是中国空军损失最大的一次!”
游、方二人都不开口。
他又道:“开战以来,我们东工学生牺牲的,我所知道的有五个。”他然后一一说出了五人的名字和届别,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游慎敏亦觉酸鼻,却道:“赵芸,这是东工的光荣呀!”
赵芸便挺起了胸膛:“校长说得对!”
方止戈道:“现在国际增援日增。目前,滇缅公路运输虽被敌野蛮摧毁,驼峰航线仍越过千山万水,将军需品源源不断运往中国,这极大增强了中国的力量。倭军的末日,很快就会到来!”
赵芸道:“但是在黎明之前,陪都和大后方,还会遭受狂轰滥炸。倭军的零式飞机,万分嚣张,只要有它护航,我们战机很难升空。唉,令人羞耻的是,空袭中不仅民众要跑警报,我机也要低飞盘旋在群山间跑警报,遇到零式机只能躲闪。
“这不光令飞行员,在手膀上刺下‘耻辱’和‘雪耻’字样,连我们地勤人员,都觉愤郁之气难伸!校长,方博士,你们请看——”
赵芸撩起右臂衣袖,二人一看刺着“战死”二字,都轻轻叫声“呀!”
这时漱玉和杜芊走了过来,赵芸赶快就把衣服穿好了。
杜芊已经看见,走拢说:“赵芸!我早晓得你手膀上刺的字,对我一直遮遮掩掩的,说怕我哭。现在校长和方博士都看了,我也要看,我不会哭。”
赵芸便又撩起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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