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贞禧二十七年.拾壹

“按照《大昭律》,亲属相.奸,如果是在五服之内,这位花娘子与她这小叔子要被处以绞刑。花娘子与奸夫同谋毒害亲夫,花娘子是凌迟处死,她这奸夫要被处以斩刑。这是公法,各位父老乡亲中有张家族人吗?”徐稚棠的目光扫过送葬的队伍与围观的人群,她能看出张钤庶母花姨娘与人通奸,是因为前世张钤有个与他年岁相差甚多的庶弟是花姨娘与她小叔子通奸所生,按张钤庶弟的年岁推算,应是花姨娘此刻肚中怀的这个。

一白发老人闻言,上前向徐稚棠作揖,“贵人,老朽是张家族长。”老者指向因害怕不停哭泣的花姨娘,“那贱人真如贵人所言有这些恶毒荒唐行径,还请贵人卖个面子,不要送官法办她。”

徐稚棠与老者回了一礼,客气说道∶“族长,我要卖您这个面子,张家各族老可是会对身怀六甲的花娘子动用沉塘私刑,您老不提处罚花娘子的奸夫,是想包庇他吗?”

徐稚棠说话语气虽软和,但简单几句话戳中了老者的卑劣心思,张钤家祖宅是块发人发财的风水宝地,张钤家祖上每隔百年出一代名相,已出九代名相。

曾有南边无相寺的高僧到张钤家祖宅门前化缘,那时张钤还是垂髫小儿,高僧给他占了一卦名“潜鳞卧野”,直言此子有相命,将来可为帝王师。

老者听张钤父亲喝醉酒说过这件事,起了霸占张钤家祖宅的心思,如今张钤父亲被花姨娘和张钤叔叔通奸毒杀,可不是天赐良机,先借口放张钤叔叔活命赚了他家祖宅的田契屋契来。

徐稚棠见老者面露奸笑,心中暗生鄙夷,她是活过一世的人,上辈子张钤老喜欢向她倾诉一些事情,对张家的破烂事她是了如指掌。

世间不凭良心的人海了去了,最好欺负的莫过于孤儿寡母。

“族长,我也不是三法司正经的官,实在是与张家的大姑娘有些交情,有人要我照拂照拂她,她家的事今日我管定了。”徐稚棠转身吩咐贴身侍女柳絮到马车上取来“麒麟送子扇”,此扇是张钤长姐张可蓉出嫁那日赠她的。

围观百姓中有妇人识得徐稚棠手上这柄“麒麟送子扇”,张家大姑娘张可蓉的精湛绣工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

“张家这蓉娘好福气,成亲那日有贵人赠二十八抬的嫁妆银两,今日又有贵人出面替她枉死的老子主持公道。”

“这样看,蓉娘就算没嫁入金家这样的豪族,有贵人相助,日后蓉娘的好日子也少不了。”

“看这戴帷帽的女郎身旁立的那位俊朗郎君,好像那郎君身上穿的是内侍服饰,不会是这女郎背后还有权势滔天的贵人,就是那个、那个与蓉娘议过亲的东厂胡督主吧。”

“我看八成是,听我家里在衙门做事的亲戚说,内阁的那些大人官大吧,见了司礼监的狗阉贼照样要客客气气拱手作揖。”

“现在这世道啊,没根的男人比有根的男人更硬气,谁让咱们的皇上打小就被这群公公养大呢,司礼监里那个姓李的太监头子被咱们的皇上称为‘亚父’,连根都没有的东西,白捡一个至尊当儿子,自古以来都算得上天大的笑话了。”

……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的人中不乏有书生举子之流。

张钤站在黑棺旁,宽袖中掩的拳头越攥越紧,薄唇紧抿。

徐稚棠身旁的李修不知为何,明明是见张钤第一面,一眼便厌恶上了,他对徐稚棠小声道∶“二小姐,你管张家的事,要借谁的势呢?老祖宗私底下常同我们这些子子孙孙说,二小姐需要我们出头的事,就算我们舍了一条命,也得遂了二小姐的心愿。”

徐稚棠摇着手中的“麒麟送子扇”,笑道∶“我这回不借干爷爷的势,三法司诸官半数多是我外祖的学生,我父亲是刑部尚书,我二叔是顺天府尹,张家这桩官司不管闹到哪里,只有秉公办理的分。”

徐稚棠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是面前老者能听清楚的声响,他算是明白相助张钤家贵人的身份有多高了,“小姐的外祖父是老高陵侯?老朽真是瞎了眼,您这活生生的女菩萨在面前竟不识得,萧老侯爷身子近来可安?”

“外祖父下江南到各大书院讲学去了,他与您年岁相差不大,人没有您糊涂。”徐稚棠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老者尴尬地笑着,谄媚的脸上笑起了褶子。

“老朽不是姑息养奸的人,按理说花娘子与她奸夫该由我们族里按族规处置,罢了罢了,人就由小姐您遣人带走吧,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们张家人不相干的。”

说罢,老者回首向执幡引路的张钤道∶“好侄孙,你与你娘受委屈了,我也换一身白衣裳来,为你老子扶棺哭灵,你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和翁翁说,翁翁疼你的,你比翁翁家的孙儿有出息。”

世俗人情冷暖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本来老者是瞧不上张钤他们家的,如今他急不可耐地与张钤攀亲,多半看在徐稚棠面上。

徐稚棠细细叮嘱了李修几句话,叫他差人押送花姨娘同她奸夫去衙门,该是什么下场便是什么下场。

一来二去,张钤与他母亲还有姐姐的日子应是比前世好过多了,常殴伤张钤的他老子死了,常欺负张钤母亲的花姨娘也没了,张家族人看在徐稚棠的面子上,当然不会像前世那样为难张钤与他的家人,更不会去夺张钤家微薄的家财。

可徐稚棠不确定,张钤少年时的不如意少了,日后他为官时性格还会像前世那样乖僻邪谬吗?

柳絮搀扶徐稚棠回到马车上,李修翻身上马,教车夫调转车头,打算择另一条道送徐稚棠回魏国公府,这样也好让出一条路来让张钤送父出殡。

张钤忽然快步行到马车旁,李修勒紧手中马缰,挑眉冷声道∶“想同二小姐言谢的话,快快谢过,因你家的事已耽搁了二小姐许多时间。”

“李修,你别用这种赶人的语气和他说话。”徐稚棠挑起窗纱,露出漂亮的小脸,“张钤,我喜欢你这招借刀杀人,你家花姨娘有孕在身,她若死得太惨烈会折损你的福报,你不会是来怪我自作主张吧。”

徐稚棠猜测,该是张钤做了什么让花姨娘动了毒害疯人塔中张父的心思,张钤很大可能是有花姨娘的把柄的,要是花姨娘落在他手里,必是要折腾一番才能死的,他这个人多的是计谋手段玩弄人命,白生一张好看的君子皮了。

张钤朝徐稚棠的方向躬身一拜,温声道∶“我父是引狼入室,花姨娘是自掘坟墓,她算不得刀。钤不惧生死,只畏怕欠人情债。”

他抬眸对上了徐稚棠的目光,“可否请徐二小姐归还那柄‘麒麟送子扇’?你命中无子,那柄扇子傍你身侧,不过是睹扇徒添愁绪罢了。”

徐稚棠并未恼怒,她知道张钤的相术很厉害,古今能为帝王师者,皆有些神通本领在身上。

张钤将来能在仕途上风光无限,正是他上马提剑可定乾坤,下马执笔可安天下,又通贤圣们的奇门遁甲之术。

她将“麒麟送子扇”掷还给张钤,“你嘴上说怕欠我人情债,我是不会叫你偿还的,我们两不相欠,反正宝佛塔上你也饶给了我一条命,不是吗?”

张钤颌首,秀长的双目露出一点柔光,高挑挺拔的身姿犹如山间苍松翠柏,穿的是白衣裳,更显得人冷冷清清。

相较之下,马背上的李修比张钤少了许多锋芒,更温文尔雅些。

李修不满张钤这般理直气壮地承受徐稚棠的好意,“二小姐,再与这不知好歹的人多言下去,天就要黑了。”

“你在宫外头不是有私宅吗?我去过嘟嘟的家,还未曾去过你的家,干爷爷说你明日回司礼监交差也行,等我归家向长辈请完安,去你家吃茶好吗?李修。”徐稚棠好声好气地安抚着李修,又对张钤继续道∶“三哥的闺女秋姐儿后日办满月宴,你到我家来赴宴时,我给你写个药方子,对你母亲的眼疾有好处。这是萱娘求我的事,她的好意你别辜负了,就算你没有功名,她也认与你定下的婚事的。”

李修与张钤同时脸红,要不是知道徐稚棠的本性率真,他们对她这传话红娘的行径得再羞上几分。

姑娘家家口无遮拦地谈终身大事,还是别人的终身大事,这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徐小野,我与吴家三娘子的私事你莫理,我不敢承她的情,是老师偏拗,他家三娘子人很好,可我非良人,怎能误她终生?钤属意为天子牧民,不沾小儿女之情。”张钤有些急了,落在徐稚棠眼中很是好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张钤这样急于辩解的慌乱模样。

曾几何时,他也说过些刻薄话,在她面前推拒别的女子对他的情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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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贞禧二十七年.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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