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基地的陈设还是老样子。
看似寻常的自然景观下藏着天罗地网般的监控与陷阱,往四面看都是极为相似的景致,每次直升机降落都是夜晚或乌云压顶的时分,让人在地面也辩不出方位。
前些年冰酒进基地时,是一定要被蒙蔽视野的。一举剿灭海洋馆组织后,她的地位直线上升,这才可以凭着心情决定戴不戴眼罩。
引路的还是雅文邑。
恨屋及屋,乌城曦在二十四家臣里最烦的就是雅文邑酒,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厌憎。乌丸莲耶明确地知道这点,但次次都派他来。
一边在物质层面捧高,一边在精神层面暗示打压,是老乌鸦的惯用套路。
见不得光的老鼠用见不得光的招数,下直升机时,雅文邑酒依照家臣的习惯在门前跪身,后背向内,充当人梯。
乌城曦让直升机驾驶员打开另一侧的门,懒得再守一股尸臭味的规矩:“把我给Boss的礼物带上。”
古时近身奴才的地位就要常受打压,以免增生不平锐气,地位最低。乌丸家臣经过长达前半生的驯养,是真正发自内心把自己当作封建王朝时的贵族仆从,并引以为荣。
进到基地的内部还要走许多道程序,第一条是搜身,第二道是朝下走。按照规矩,乌城曦进出一直是走距停机坪最近的那条路。
雅文邑酒去检查她带来的大件物品了。
电梯在一截与沙土同色的向下长梯内,乌城曦独自下来时,却发现电梯门竟然开着,里头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
黑铁般的笼箱内,可见度不高。
穿黑大衣的男人站在电梯偏左的位置,一头银发夺目如灯光,那双狼般的眼睛转过来,就给人带来无穷的危机感,好似极地天崩、自远古蛮荒剥离的冰川残片倾塌而来。
一座寒山。
“哟,这不是我们的头牌杀手吗?”乌城曦惊讶道,“我还以为你在南非的原始森林里弄丢了爱枪,所以至今不愿回来呢。”
琴酒面无表情,一如往常:“快点。”
乌城曦站在楼梯尽头,若有所思地朝电梯内看了一会。
今天她穿的是极薄的灰色羊绒大衣,短款毛衣和单层的西装裤更是放不了武器,在密封的空间里和琴酒狭路相逢,还不能决定电梯开合的时间……
乌城曦没动,等和她有点相似的那双墨绿眼眸里翻滚起不耐,才含笑说:“打火机刚才也让那群唯唯诺诺的人收走了,借个火?”
实验室内的高级科学家自然也是不可能放实验体抽烟的。琴酒从大衣外面的口袋抽出一包未拆的烟,和防风打火机一道丢了过去。
乌城曦接住烟盒和打火机,利落地点了烟,这才径直走进电梯,站到了中间位置,也没说把东西还给原主。
欧洲国家众多,势力也繁多林立。地少人多,酒厂在这布置的人手少而精。乌城曦记得,第一基地今年轮换的外围守卫应该是琴酒训练选拔过的那一批。
这批人不行,连危险品都不敢向曾经的老大收。
只是用个打火机,都能把人的两只眼烧瞎的。
“我可真是不喜欢日本烟。”
“再不喜欢,你不也抽了十二年吗?”如果过了十二月的末尾,那就是整整十三年。
“没办法。”乌城曦垂眸看向烟盒上的纹样,“就像日本语一样,用处广。”
电梯下滑时无声无息,不仔细感觉,甚至会错过微弱的失重感。
外部设施做得好,轿厢内却找不到一个排气孔。乌城曦只抽了两口烟,然后纤长的手指夹住了香烟末尾,看着白烟冉冉上升,在黑色的背景前飘着直线。
十分钟过去,往好听点说,电梯内烟雾缭绕,宛如云端。
时间长了,乌城曦就猜到了是要去哪里。
“是谁跟着你视察实验室?”
琴酒没否认他们是同路,也没默认:“Boss想见波本。”
“我知道。”乌城曦点头,“这不是往年的规矩吗,家族成员聚期不定,部门负责人走马上任,要和Boss面见。”
另一个家臣曾向乌丸大厦通话,乌丸莲耶前两个月就暗示过,要给波本“觐见”的机会。但安室透别说飞离日本,远离东京都很不情愿。
他以动物园刚灭、事务繁忙的理由推脱,后来就不了了之。
“他才情报组当上负责人多久?如果他的野心不只是要守好那一亩三分地,那才麻烦了。”乌城曦答得漫不经心,一手拿烟,一手将从无名指上褪下来戒指抛了又接。
这是座海岛,就算岛下有大陆架相连,也不能向下打得太深。电梯也该到了。
“波本以前是朗姆的人。”琴酒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凭他的派别和资历,原本想见你一面都难,你是哪一年找上他的?”
琴酒的职责之一就是监视代号成员,波本又一直活动在东京。他当然知道乌城曦和波本在过去没有明面的交集。
或者在今年之前并不认识。
他问的不是这两人什么时候搭上线,而是波本在这几个月脱颖而出,被冰酒倾力扶持的理由。
“Gin,你可不是八卦的人。”最好用的方法是用情感纠纷打岔过去,但冰酒正色道,“象牙黑当初和我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但为了他那堆下属的死活,还不是心甘情愿地替我拼命了?”
琴酒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收服人心,看得可不是时间长短。”
冰酒放慢声音,意有所指,“我听说越上好的鹰犬越难听话。动物园里有的动物被精心喂了大半辈子,但只要吃食差了,它们不还是会趁防风的机会往原始森林跑?”
“你倒是自信。”烟雾都是朝上飘的,琴酒抬手挥开一团白烟,“有很多人的自信,其实源自愚蠢,或者伪装成愚蠢。”
电梯内没有按键和楼层显示屏,他却朝前走,外面刚好响起“叮当”一声,开了门。
外面漆黑一片,没人,左右都不见墙,好像光亮都会被吸纳。乌城曦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不是她的目的地。
足有一分米厚的合金门迅速闭合,乌城曦的声音穿过渐窄的缝隙:“个人的愚笨或聪明,也不知道能不能左右大局走势。”
琴酒进的应该是中央控制室,一个偌大的圆球形空间,而在控制室外的十多层环形廊道上,住的就是酒厂最顶尖的一批避世精锐。
乌城曦进第一基地的念头远不如十号基地长,只能推测这里大致的布局,并猜出她要被请到哪里。
一阵震荡后,电梯横向转了弯,速度快如玻璃管内的滑珠。颠簸里,让人几乎分不清前进的方位。
内部防御最严的玻璃试验场。
这是个不亚于生活区的大型空间,之所以把它叫做玻璃试验场,是因为这里每道墙中都融入了特殊的制造材料,乍一看只是普通的厚墙。
镭射灯照下来,天花板和墙壁都会变得无色透明,只在细节处因为厚度问题泛着波浪般的涟漪。
置身其中,能看到每个人在做什么事。从高处览,一栋楼房般大的建筑犹如等比放大的玻璃屋。
电梯门再次打开,乌城曦看到凯恩博士站在门边,礼貌而平静地打招呼,他的助手捧着放满检查装备的托盘站在一边。
更远的蜂窝状舱室内,有穿防护服的人紧张有序地来来往往,与她以前来时并没有区别。
多数科研者是没有外出放风的机会的,他们还不知道乌丸莲耶大限将至的事。
乌城曦将燃尽的烟蒂与打火机放到助理的托盘里,瞥了眼高处吊着的水晶球装饰物:“Boss不是让我过来谈事情吗?”
Boss在这儿?
凯恩二世陷在褶皱里的眉毛展平了一瞬,摇头说:“乌城小姐,我是今天才得到通知,您要来访。”
乌城曦每次来的时间不固定,有时横跨大半年,有时只隔一两个月,以科研组又制定了什么测试程序决定。
百婴计划近年毫无进展,按照商议,上次就是它的最后一次实体测试了。
乌城曦看出,百婴计划如今的主导人凯恩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笑道:“Boss大概在忙什么事,才让我先到这边。既然来了,帮我测试一下身体数据吧。”
东京郊外,林氏医院。
林医生前两天领了三倍年薪,带着几个感情深的医护人员,收拾行李回国了。
查特酒和林医生还算熟悉,当时还去送了一程。林早年不爱说话,但经历了许多事,现在是个健谈的人。他谈及他在中国的故乡时眉飞色舞,末了,又问查特酒的家乡在哪。
查特祝他一路顺风,而后含糊地说:“在一个很冷的地方。”
日本的风不如他的故乡冷冽,也不如他的故乡清透。
林氏医院里空空荡荡,不再营业。几张空白的病历单顺着没关好的窗子飘出去,好像故事临近末尾,热闹散了场。
查特酒独自走过,打开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打开灯。
里面没窗户,没摆饰,只有孤零零的一张病床,上面牢牢缠着束缚带,控制住面色昏沉、几乎不成人形的中年男人。
没人想折磨他,是他太不老实。
“八咫江右郎。”
查特念出这个名字,男人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努力转动,似乎察觉到了危险。
查特酒在地上放下托盘,托盘里摆着一排装在冷冻装置里的新鲜针剂。
一滴无色的液体在针管尖端晃出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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