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冰酒后，凯恩二世在基地里慢悠悠散步。他一般都待在内部的区域，和冰酒聊起外面的事情后，突然想上到地面上，看看阳光。
门卫的审批没通过，凯恩博士只好又回来了。单凯恩知道的，基地有三扇门。
他拄着拐杖，忽而回头：“食堂的新鲜蔬菜最近是不是太少了？”相反的是，活的生物多了点。
看管物资进出的门卫摆手：“冬天了，应季蔬果本来就少，况且，最近中控室查了好几个供应点呢！”
“查出什么来了？”
“颗粒无收。”门卫耸肩，“反而把供应点的人吓得战战兢兢，采购也不积极了。”
乌城曦问：“你有代号吗？”
中年妇女激动的神态消退了些，摇头。
常年在里世界活动的人才是需要酒名代号的。他们这些乌丸的家族仆从中，只有几个有父辈世袭来的代号，比如清酒和雅文邑。
在大众眼中，心理医生是精神稳定、态度从容的代名词。
乌城曦并没从眼前这个人身上，看到上述的特质。
也对，能甘愿充当奴仆的高知人才，必然携带着微妙的矛盾感与撕裂感。
她没继续说话，也并不感到无聊，目光依旧停留在中年女人身上。
通过冰酒自得其乐的神情，中年妇女忽而明白，她在被当作一场助兴节目观赏。
自诩为世界前沿专家的她并没产生被人轻视的恼怒感，而是扶了扶带细链的金色眼镜框，笑容柔和：“冰酒小姐，你可能还记得我的声音。”
“我还没到健忘的时候。”
乌丸家臣里，有一两个人具备独门的催眠技能，会在组织的实验基地里轮流坐镇。从五年前开始，乌城曦能在催眠后回忆里听到的就只有一个人的声音了。
她的声音像是贝壳里的海浪声一样遥远飘渺，让人一听就犯困，对于乌城曦来说很有记忆点。
中年女人在原地站立，手臂自然下垂，通风管道里的暖风从后吹起了她系在脖子间的波点丝巾。
平心而论，她确实有着沉静温和，让人一见就倍感亲近的独特气质：“相识了这么久，我还从没自我介绍过。我叫做望月久川子，Avrora小姐，你可以叫我望月医生。”
望月久川子大有要促膝长谈的意思，乌城曦觉得她是研究了太多心理疾病，以至于自己也染上了病。
“如果不是给Boss面子，在外面，你一辈子的积蓄也买不来和我一天的见面时间。”乌城曦当冰酒时脾气不好，进实验室尤甚。
她靠在沙发里撩拨长发：“我以前确实对你的催眠手法感兴趣，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神奇的。”
通风管道里投放的致幻剂与肌肉松弛剂，是从前的两倍。进基地后一切都很太平，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是呀，今天这美好的相遇，都仰赖于先生。”望月久川子微一躬身，镜片后的浅色眼珠假的像按进去的玻璃珠子，“我知道您很着急，为了更伟大的事业。但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私有时间呐。”
她如人偶般念诵台词，语气毫无起伏，乌城曦带着不耐的神情看过去，下一瞬猛而低头，伸出一条手臂就将凑近的望月久川子甩了出去。
望月久川子撞在了挂着油画的墙壁上，又因支撑不稳直直趴到了地板上，这才屈起手肘做出了缓冲。
乌城曦站起了身，碧绿的眼睛慢慢睁开：“我都说过，以前是给你面子了。”
熟悉的环境会让人在潜意识里放松戒备。配合着迷幻气体，望月久川子的那双浅棕色眼睛，就是她无往不胜的催眠利器。
乌城曦查过，她的眼睛和库拉索差不多，是人工填充的智能晶体。
库拉索是因外力受伤，不得不植入义眼，以维持正常视力。
望月久川子却是自愿做了手术，她填充的眼珠也更高级些，能随光线变化转变颜色，在某种光度下，还会变成一对彩色的漩涡——
在这时看到她的眼睛，人就会短暂地失去意识，等再度清醒过来，就会发现自己失去了前段时间的记忆。拼命回想，也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望月久川子的前任心理师将其称为“记忆魔法”。
乌城曦曾经请教过FSB的专家，进行过反催眠。
虽然收效甚微，只能看到模糊的几个片段，但她终究想起，自己每次失去视觉记忆前，都有过一个抬头向前看的动作，并感到剧烈的头痛。
同时，FSB的体检报告提示，她有着长期的精神脑损伤。
在反催眠之前，乌城曦一直以为所谓脑损伤和自愈能力一样，也是百婴计划的“馈赠”。
但如果百婴计划不是诱因，就能大致推断出失忆催眠的运作机理了。
心理师的瞳孔就是他们的催眠工具。那些五光十色的色彩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在散发会对人体视网膜产生强刺激的视觉波长。
视觉波长是指人眼能够感知的电磁**长范围，通常介于 380纳米到750纳米。
超出这个范围，本来也不会产生任何危害。
但望月久川子等人应该是找到了某种极高的波长频率，在这个高度与人体的可视波长高度间来回调整，对被催眠者产生强力的视觉疲劳，进而损伤大脑。
配合致幻药剂，为了自身安危，大脑会自动屏蔽所受伤害的根源，即视觉记忆。
心理师又会加以诱导，使视觉记忆的屏蔽范围加宽、再加宽，配合询问，准确了解催眠的目的有没有完成。
没完成？或者心理师怀疑被催眠者有所隐瞒？
那就强迫她睁开眼，再来一轮。
“在庞然大物里生活的久了，你这样的蝼蚁，也会觉得自己对上强者也有一战之力。”
乌城曦朝望月久川子走去。
望月久川子不敢再次发动技能，而方才摔倒的时候，她衣兜里的致幻气体控制开关就已经被甩飞出去了。
她脸朝下，趴在软质的栓皮栎地板上，看到黑色的长款皮靴一步步踏过来，鞋跟下方在行走间不时浮现森寒的冷光。
茴香酒就是被这样的鞋刃断臂的。
长期以来，冰酒是高层代号成员中最乐于尝试新武器和的一个，但现在，望月久川子想抽空骂一下武器研发组。
她用手肘撑在地上，预备着紧要关头输死一搏，焦急地大口喘息：“等、等一下！”
“你连代号都没有，就说不出什么我想知道的信息。”乌城曦单膝蹲下，一只手掌按在她的后脑勺上，力道不重，却让人心底发寒。
“是Boss让你来拖延时间的？难道他的身体又犯了病，暂时不好出面？”
望月久川子说：“冰酒大人！是雅文邑说，你对我的催眠手法很感兴趣的，我刚刚只是在演示！”
乌城曦便笑起来：“别紧张，我连茴香酒都没杀，也不会对你这种有着独门技术的人才怎么样的。”
茴香酒听从了君度酒的指令，却没彻底投诚。本质上，他还是乌丸莲耶亲自指派到东京的直系下属。
在乌丸大厦的地下十层里，茴香酒没穿防弹衣，表明他宁可冒一下生命危险，也不愿全力与外联组为敌。
茴香酒给了台阶，乌城曦这次就把活着的他一并带了回来，帮Boss回收侍从。
望月久川子这么快就听到消息，说明她在乌丸身边是有一定自主权的。乌城曦没点破这件事，又说：“我来第一基地，是为了听Boss的遗嘱。现在他没空，你也不会待客，我还不如趁早回财团。”
她撤身后退，让望月久川子站起来，作势要向房间外走。
望月久川子顾不得整理衣容，她下意识看向书架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而后下定决心：“小姐，我从有记忆以来，就在乌丸家的庭院里生活，学习老师的催眠手法，长大后，也顺理成章继任老师的位置。”
冰酒不太感兴趣地回头。
望月久川子说：“坦白讲，催眠能力在我的生命里，所排的位置只比乌丸家族低一点。所以……为了这一独特的价值，我不能接受有患者挣脱我的催眠掌控。”
乌城曦说：“你觉得，我恢复了失去的那部分视觉记忆。这让你的职业自尊心非常受挫。”
望月久川子想，怎么会只是自尊心受挫呢。和她同样学过催眠手法的还有两个家臣，她从前因为能力更强，可以执行更重要的任务。
出现纰漏时，也要用命去弥补。
今天，望月久川子受到了两个打击，一个是冰酒疑似找回被清除的视觉记忆，一个是乌丸莲耶直接下达了命令，让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控制住冰酒，最好能从她口中催眠审讯出一些信息。
我对付冰酒？
没打过。
望月久川子从地上撑起上半身，绝望地笑道：“你服用过那么多延年益寿的药物，注射过那么多强身健体的针剂，也不枉费在百婴计划里吃过的苦头了。”
连能放倒一头野生动物的肌肉松弛剂都对冰酒没用，茶水里的吐真剂也不起效果，这让她怎么赢？
“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去试试。”乌城曦等望月久川子费劲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才啪一声劈晕她。
穿白大褂的心理医生没有丝毫挣扎地委伏在地，不知是否如愿。
乌城曦摘下望月久川子的腕表和眼镜，试探地去按压门把手。
门没锁。
打开门前，她用手腕上的皮筋扎起高马尾。在卷曲发丝的晃动间，乌城曦发觉视野有点波动，就站在原地定了定神。
她回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复制画。
湖木浓绿，茂花孤零。
奥菲莉娅静沉水中，低颂她最后的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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