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基里这是跑到了什么地方,接应的车辆根本过不去!”
附近区域的公路也围堵了。蒙斯特酒拍打方向盘上的喇叭,焦躁地回头问:“波本大人,我们就不用过去了吧?”
代基里是刚刚立下了大功,但她还是有错——竟然暴露地那么快,沉不住气从条子老窝跑路就算了,还跟了一大堆尾巴。
蒙斯特酒认为,代基里在如此险要的关头发求救信号,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想要组织和警方狭路相逢爆发大战,给自己陪葬。
波本沉吟了一会:“先往那边行驶一段,做做样子。如果琴酒知道我不救他的属下,大概又要说我不尽心尽力为组织做事。”
蒙斯特酒边开车边奉承:“就算是代号成员,失去原本的潜伏价值后也就是废人一个。大人明明是为全局考虑……”
组织的许多外围成员靠讨好上层谋生,都有碎嘴的毛病。
波本的神色极不耐烦:“闭嘴,前面是基尔的车。”
踏着一节节楼梯向上时,樱井遥香子还在哼歌。
她唱的是神奈川县的街头小调。
比起东京,因为荆棘酒那个便宜养父的存在,樱井遥香子不喜欢神奈川。但她还是在日常的生活里,在与警察同事的相处中,不时展现自己对所谓家乡的热爱。
贝尔摩德曾给他们这种要派到别家卧底的代号成员上过全方位的培训课。千面魔女不止造型千变万化,对于揣摩各类人的心理也造诣颇深。
樱井遥香子,不,代基里酒,记得那位地位尊贵的乌丸族裔说:“卧底,说来也是演员,只不过演员最多也只有一两年的戏,内鬼却是要潜伏地越久越好……”
“演员嘛,就要忘掉你的喜好、经历,先把身体中的东西清空,只剩框架,然后再把任务资料变成血肉,填进骨架里,凑出个新的人形。”
代基里酒那时候才十来岁,连贝尔摩德是贝尔摩德都不知道。
她磨磨蹭蹭,总是学不会表演教官要求的神态语言,就当哪里都是孤儿院、训练营,在睡觉前用铁勺磨牙,争取让自己的牙口也成为一类锋利的武器。
孤儿院和看守室的负责人、荒岛上的教官会给他们录制搏杀时的视频。教官尤其喜欢代基里这口牙,还奖给过她一个午餐肉罐头。
从训练营中脱颖而出的优异选手,在组织内的待遇相对是不错的。代基里就被扔给了荆棘酒,成了一位警界高官的独女。
原来世界那么大,不是到处都有长着蜗旋口器的大老鼠,食物和水可以用钱币买到。
代基里十分不喜欢千面魔女的教学经验,也看不上纯洁得像个小羔羊般的中学同学们。
但她审时度势,在大世界里,很快就学会了同样露出天真活泼的笑容,一路笑过来,考取警校职业组,来到了万人神往的东京警视厅。
有时,在搜查一课的工位上用小镜子照着自己的脸,樱井遥香子觉得,如果她真的是家世清白、一身正气的女警察,那也挺好的。
挺好的。
组织是张网。捞神龙,也捞鱼虾。
多数时日它沉在深海,但鱼虾,就是要被吃掉的。
现在,到了她要被吃的时候了。
代基里把警服脱下了,丢到了抢来跑路时的公车上。
多亏高木,放钥匙的位置永远不变,永远不提防同事。
干练威严的警官们来到满是水泥废料的空旷楼房中时,便看见只穿了单衣的年轻女子坐在搭了一半的窗台上,扎好散乱的丸子头,嘴里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四个荷枪实弹的刑警分布在楼道口,两个向外警戒,两个将武器对准樱井遥香子,防止她忽而暴起伤人。
伊达航缓步行至楼房空地的中间位置,一只手臂抬起,虚护着跟在他身后的三池苗子。
“樱井酱。”比起沉稳的伊达警官,三池苗子没忍住,先开口唤了好朋友的名字,“别坐在那里,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跟我们回搜查一课,好好解释好不好?”
虽然这种话连三池苗子自己都不信,但她真的不敢看到眼前再出一条人命了。
代基里的视线落到三池苗子的脸上,恍恍惚惚,忽而鲜活了一点:“是小苗子啊。搜查一课确实很缺人啦,连你这种交番警都被叫来抓我。”
三池苗子眼圈一下子红了,伊达航踏前一步,在身后比手势,示意跟他上来的人都不要再说话:“如果不是你做了错事,今天本来不该是这样的情景。”
代基里酒眨了眨漆黑的眼睛。她这一逃,代表的是承认她在两厅的诸多警官面前撒下了弥天大谎。说是“错事”,已经非常委婉了。
伊达航说:“你是‘将计就计’里最重要的一环,但这个计谋,根本就是给我们设下的。”
所有警察都以为要被刺杀的是管理官黑田兵卫,暗杀时间在今天早晨。大量警力汇聚到了错误的地方,休息在了错误的时间。
代基里懒得再像往日那样跳脱活泼地笑,她的真实性格其实说得上冷淡,嘴巴也很毒:“我也没想到高级条子们这么轻易就信了我的话……说到底,是大官太惜命,你们也一心想着将功补过,不敢贸然再向组织探查。”
白鸟任三郎轻手轻脚地赶到这层楼时,刚好听到这句话。他沉默片刻,走到伊达警官身后:“你和你父亲,都管它叫‘组织’吗?”
任谁都能猜出来了,樱井遥香子变成今天这样,问题出在她养父身上。或者,她被领养前的来历也是伪造的。
“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在□□的世界里,组织还被称为酒厂,以及什么世界树之首。”代基里倦怠地将身子朝后一靠,“我这种情况还算好的,有很多底层人员,到死都不知道它到底是怎样的非法集合物。”
知道时,也已经被异化了。
伊达航和白鸟任三郎对视一眼,白鸟任三郎比了个朝上的手势,轻轻点了三下头。
警视厅和警察厅的领导都下令要活捉樱井遥香子,楼下已经开展救援布置了。
伊达航眉心一沉,再度看向半边身子已经悬空的樱井遥香子:“樱井,你养父被捕后,并没有遭遇太严酷的对待。”
官方现在对那个标志为黑衣的组织知之甚少。只要樱井遥香子能持续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就算知道她是在吊着警察的胃口,警视厅也只能咬着牙好声好气。
“你们就不用劝我活下来,也不要套话了。”代基里用一只手指了指脑壳,“对于废弃的棋子……敢不敢打赌,现在除了你们,有别的狙击手试图打死我,还有好几个暗杀高手正准备渗透看守所呢。”
三池苗子不解而愤怒:“你也清楚那个组织无恶不作,连效力的属下也不放过,那为什么还要为了它背叛警视厅?”
“没有背叛,我从来就不是真正的警察。”代基里抬手感受着高处的风速,脱手,将来时遮掩形容用的帽子扔了下去。
硬质的棒球帽没有第一时间坠地,在强劲的寒风里摇摇晃晃,偶尔还能升起一点。但没人会认为,它能永不跌落。
让她无止境下坠的是什么呢?
橙红色的缓冲垫在地面上充气展开,紧张地调试着方位,逗得代基里又是一笑。
她盯着站在面前的几个警察看了一会,忽而感慨,也不知是在对谁说:“你们真的很会做样子。”
伊达航脸色一沉。
白鸟任三郎也出声:“目暮警部和佐藤美和子就在赶来的路上,樱井遥香子,你真的没什么想要的,也不对他们亲口说点什么吗?”
樱井遥香子有一瞬想回头,望去工作地点所在的方向,但很快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没什么好怀念的。
事到如今,再给自己找不想死的理由,又能怎样?
作为同事,白鸟任三郎与樱井遥香子关系一般,但他敏锐地发觉,樱井遥香子方才的话语似乎别有含义,现场好像也有什么违和的地方。
正在此时,趁三池苗子继续流着泪劝樱井遥香子,伊达航悄悄后撤一步,压低声音:“去查樱井在空中能望到的地方!可以顺着楼体上的电路搜寻,或许有监听装置——她有求生的意志,但说话时一直在观察别处。”
白鸟任三郎点点头,在伊达航的身体遮掩下快步往回走。
“错误还可以弥补,回去接受审讯吧。”
三池苗子哭得很伤心,一直在说话,可樱井遥香子的脑袋疼得厉害,已经无暇分辨她说了些什么了。
这不是生理上的疼痛,而是数十年监禁生活所形成的危机反射。
代基里不会知道,就在同一时刻,也有一个训练营的老朋友带着斑斑血迹,倒在堆罄万金的赌桌前。
本堂伊森戴上了夏布利酒的面具。
代基里看着眼前的碌碌之景,忽而无奈地笑了。
执棋者的大业一环扣一环,剧变来临,他们是巨轮碾转下的一道灰痕。
她像一颗释然于浩荡长风的氢气球,轻飘飘地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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