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海岛，地下。
冰酒出来得正好，她的新一轮检测报告新鲜出炉。
基地配备了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全自动医学信息分析系统，连放射类的设备也经过武器研发组的改造，将对人体系统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但是放射性物质的损害减少，对冰酒也没什么帮助了。
助手将报告拿过来后，就小跑着回实验台，好像那里还有工作值得忙碌。
凯恩博士散步未成，重新站到了心理诊疗室的门口，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绿眼睛。
“心理医师刚刚去休息了，博士，你也要向她咨询吗？”
“No。”凯恩摇头，“冰酒大人……”他斟酌着措辞，乌城曦就已经伸出了手。
她习惯了身边人随时递来一份细致的情报汇总，拿过自己的体检报告翻了两页，也漫不经心：“这上面在说什么？”
乌丸家的大小姐曾在布朗博士门下求学，布朗因此吹嘘过。但显然，他并未考校大小姐的学术水平，就放人毕业了。
你被下了极为罕见的合成毒素，超出世界树其他组织原本水平的那种。你的骨骼已经产生异状增生，免疫系统会在几个月内溃败，快要死了——年近八十，凯恩二世自认扛不住冰酒一击。
于是凯恩将直白的医学解说咽回去，沉默了好一会。
他看谁都是看后辈，冰酒的脸太过年轻，流露桀骜之色时，又会让他联想起一位只见过一面的故人。
他又摇了摇头，拿回乌城曦并不放在心上的体检结果，脚步极慢地朝实验室走：“一点小毛病，我要花时间出诊治方案，现在给你拿点药剂……”
从一面隔断墙后走出的雅文邑打断了他的话：“Avrora小姐，先生现在可以见您了！”
基地的墙体都建得很厚，里面不知道蛀空了多少洞，才能让见不得光的人来去自如。
乌城曦这般想着，挑眉微笑：“乏力者多眠，不被好时光眷顾……Boss一定等的很着急吧。”
雅文邑朝后侧身，做出引路的手势，凯恩识趣地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他叫住。
乌城曦不耐烦地越过他们，找到了前方墙体里裂开的一道宽缝隙。白炽灯的强光中，缝隙深处是向上延伸的白色阶梯，望不到尽头。
她回头。
“凯恩博士。”雅文邑酒说，“先生对您接下来的研究方向有了新规划，请去往会客室，会有家臣与你详谈。”
凯恩没想到他还会有新工作，但也没有推脱——由于早年试图逃离组织，中老年时期又消极怠工，他这个S级项目的负责人，在科研组的话语权却是最低的。
走廊上的墙面重新恢复了光洁如镜的状态，乌城曦走在狭长的、不知在地层中蔓延了多少年的人力造物中，兴致一点点减少。
雅文邑酒用瞳孔一连刷开了三道门，门后，是一眼数不过来，但排放井然有序的抢救设备。
他在门边止步，目送乌城曦径直走进房间，抄着手臂四处打量。
这个巨大的房间吊顶极高，墙角摆放着两米高的名家雕塑，壁纸上用金粉描饰着无数展翅高飞的乌鸦。
心电图“滴滴”响着，频率还算规律。乌丸莲耶脸上带着氧气罩，全身笼罩在一件厚重的皮毛斗篷之中，坐在大房间中央的乌木椅子上，枯瘦的手臂上牵连着五六条用处不一的装备用线。
他看起来不像个百岁老人，放在外面，说是六七十岁也有人信。但他脸上的皮肤透着股积郁已久的青紫，大大刮失了一个究极作威作福者者的威严。
乌丸莲耶也知道这点，所以他不再摆组织Boss的神秘架子，慈祥地笑起来，脸上的褶子跟着皱起来：“孩子，你来了。”
乌城曦终于皱起了眉，半响，才撩起大衣下摆，在老者对面的另一把椅子上落座：“你这副样子可真让我惊讶。”
乌城曦上次面见乌丸莲耶，还是三年前成为财团理事，接管乌丸大厦的所有权限的时候。
那时乌丸莲耶暂居在一座外墙镶满红宝石的拜占庭风格城堡里，看起来至多五十岁。
科研组的皮肤保养药剂放在外面能被炒出天价，这老头又惜命到了一般人不能理解的程度，每个月都会把价值无法估量的珍惜药物吞到自己口中，绝不会显得这么老。
也不会，是现在这一张百年前就存在的脸。
“这具躯壳和我很不相符吗？”奄奄一息的老者无奈摇头，将一只手的衣袖朝上拉了拉，在他手臂的医疗监测线之上，还有着一截更粗的蓝色长线，盘盘绕绕，插入手肘处的USB接口内。
这是一截电线。
“唉，以前，都是慎吾那孩子帮我更换外接身体的。研发人走了，仆人们对操作这一技术还不熟练。”
乌城曦端坐着，垂下眼睫看那截电线：“通过远程通讯实时控制别人的身体？我隐约听说过有这种技术，却从来没见过，原来是被君度酒用在这种地方了。”
“胜者为王，但你对慎吾的语气不该这么不屑。”乌丸莲耶以和缓的语气劝诫道，“集团内有那么多派系的分支，但唯有血亲，利从根本上牵连在一起，这才是一家人。”
君度酒都死得不能再死了，老头真正想说的不是他。
乌城曦没接这话，而是对上被操控者的混浊老眼，说：“他这样，还算活着吗？”
不在此地的乌丸莲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顿，又让他挑拣来的这具身体挂上慈爱的微笑，回答道：“这就要看每个人对活着的定义了。”
又是一个繁忙的工作日。
还是个又苦又脏、心惊胆战的工作日。
清洁工拨开堆在门口的几束民众献花，拿着经理给的门锁钥匙往楼梯上走。
电梯电路在火灾中损坏，不能用了，他要爬上顶楼之下的楼层，尽力将残灰清理干净。
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重的、将大量日化用品化为乌有的烈焰余温，夹杂着几缕潮气，迫使清洁工又紧了紧口罩的系带。
酒店急着清理干净灾难发生的痕迹，再度开放营业。经理给了足够高的加薪，所以清洁工也不会抱怨什么。
他只是感到一点畏惧。毕竟几个小时之前，这里还丧生过那么多警察。
为什么凶手要对警察下手？难道真如媒体所说，官方要针对什么黑恶势力？
清洁工回想着网络上的各色分析与解密，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中高部的楼层。
目前酒店只有最低的几层楼还有住客，楼梯间极为安静，清洁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以及自己的脚步声。
砰砰、砰砰。
清洁工一手提着水桶和拖把，一手按在木质的长扶手上，向上攀爬的腿忽而迈不动了。
砰、砰砰！
这不是他的脚步声。
清洁工僵硬地转过脖子，站在一节楼梯上，回头。
酒店每层的楼梯与电梯安置在一处。清洁工看见，不远处紧闭的铁灰色电梯门，被什么东西从下撬开了一条缝。
那是一条还在动的血手。
楼下的急救人员举起双臂打手势，比出一个大大的叉——确认脑死亡，无抢救价值。
她选的角度很好，避过了充气垫，后脑勺着地，几乎没有痛苦。
“振作点，危险！”伊达航从窗户边缘，将仍趴在地上，朝下伸手的三池苗子拉回来。
扎着双马尾辫子的年轻交番警成了一截朽木上的枯枝，愣愣地直视天空上飘过的云朵，身子僵硬而随风颤抖。
“她、她……”
刚才代基里酒掉下去时，三池苗子这个体力较弱的交番警竟然是首先冲出去，还差点抓到樱井遥香子的人。
伊达航神色复杂地扶起回过神来、几欲呕吐的三池苗子，递给她一包纸巾，让她慢慢缓和情绪。
而后他转身快步朝楼下走，对通讯器回复：“收到！尸体立即送检，留两组人搜索周边地区，其余人预备收队。”
白鸟任三郎就站在更下面的楼梯上，略带感慨地望过来。
伊达航再度点头。
白鸟任三郎才走了不到一分钟，樱井遥香子就跳下了五十米的高楼。他的场外搜查根本还没开始，当然也不可能有任何收获：“南边道路上的可疑车辆已经被查封了，但那几个人只是街头常见的小喽啰。”
他趁余下的警员距离这段楼梯很远，低声问：“伊达警官，你怎么能确定这个组织会派精英来接应樱井遥香子呢？”
追击樱井的时候，伊达航就给正在另一片事故现场的白鸟任三郎发消息，让他把可信的少量人手分布到附近的区域，守株待兔。
看来这个人地位不一般。
伊达航审慎地摇头：“不是为了樱井，在……那个部门给的情报显示，距离这个废弃工厂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乌丸集团很重要的秘密集会点。”
白鸟任三郎了悟，立即根据这段话做出推断：“樱井在追击下坚持逃到这个地方，应该也是希望不法分子们能出手救她。”
“对。”高大威猛的警官重新将手枪上了膛，说，“我亲自带一队人到附近的交通要点搜查，那个非法基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仓促之下必然会进行转移，可能会有东京区域的负责人出来主持局面——”
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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