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奔波,秦铖方觉闭眼,又是鸡鸣,她翻身打了哈欠刚要重新沉睡,忽的又起身,一把拢上外衣,趿上鞋子,继而一扯袖袍,将睡在自己衣袍上的人参扯得一个翻身,摔下床榻。
“……”
“有敌人!”人参一跃而起,抓抓后背,手忙脚乱跟着秦铖出门,方才做出冲刺准备,又一头撞在秦铖踝处。
人参:“没撞掉我的头发吧!我就三根须须啊!”
秦铖走到隔壁,用力锤门,“季卓云!季卓云!快醒醒睡不得!”
季卓云衣衫半解开,睡眼惺忪拉开房门:“丫头,又怎么了?这才几时啊,能不能让我……”
眼上蒙上一只手,不等秦铖说话,林枫先一步冷声道:“穿衣,走。”
季卓云看看林枫,又看看秦铖,讪讪点头,回房穿衣。
城中茶肆。
说书人今日迟来了半刻钟,已惹得来听说书的宾客们些许不满了。
季卓云易面贴胡,双目略有些涣散,她入了堂中,在摆好的案前一坐,目光环视周围,只觉双腿战战。
刚从人老巢回来,若是被识破了……
秦铖的话语言犹在耳,“你得回茶肆上钟啊!不然,你想想前日夜里我捅了琼楼的狐狸窝,晚上我们又捅了狐妖老窝!第二天,本该一日不落来讲城主故事的说书人突然不来了!”
秦铖按着桌子,认真道:“岂不是,疑窦丛丛??”
季卓云当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现在还差我这点疑点吗?”
季卓云摇摇脑袋,看着今日明显变少了的“狐妖”,将案上木尺一拍,“书接上回——”
屋内逐渐安静下来,烈日下,窗外一棵树上,林枫屈起一腿架在树干。
光斑从枝叶缝隙中落下,落在她肩头和掌心,每日晨钟暮鼓敲响之时的晨起黄昏,是天地灵气最浓的时候。
灵气之中蕴藏的真龙之力,恰是对魔最具杀伤力的,此刻日头高挂,金光淡成白光,亦不如方才能将她灼伤。
林枫摊开掌心,风吹树叶,那些光斑也在她掌心游走。她虽本能的排斥阳光,却也好奇,这灼得人心底发烫的东西。
就像站在灿烂阳光里的秦铖,灼灼其华,眉眼灵动如兽,收束长发,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痴痴一笑,抿出唇角两粒盛蜜的梨涡。
像毫无防备的小兽,正不设防的朝猛兽露出最柔软的脖颈。
令她滋生贪婪情绪,想要一口咬下去,却又害怕接近,仿佛心里一股本能,越是想靠近,就越是踌躇不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是一个普通修士,竟能令自己心燥烦闷至此?
那些破碎的记忆又是什么?
一片树叶飘然落入林枫手中,林枫单手枕在脑后,另一手缓缓攥紧五指,继而松开五指,那树叶已碎为齑粉,于指缝中流下。
几天前。
夜。
裘佘缓缓一笑,于林枫耳畔道:“跟在晏秦铖身边,借她之手集齐四器,你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林枫侧目,裘佘已经退去几步,“主上,那我先走了,我会去洛邑,替你谋划争夺这天下。”
裘佘发出笑声,浑身魔气一涨,轰然炸开,身影消失在城中。
“四器。”林枫喃喃不解,“为什么……”
自己是魔,捆妖绳是龙筋所制,具有驱魔除妖之力,为什么?就连狐妖都不能驱策,只能用来捆捆人参,在她手里居然如此服帖。
风叶沙沙,虫鸣声起,厢房窗格被风拂开,露出内里一角景致,林枫侧目望去,静静看着那处。
“师尊。”榻上,秦铖睡得发出呓语,一滴眼泪沿着她脸庞滑下,被一股轻柔清风拭去。
林枫眼底瞬间一片阴寒,她抬手,裹着红色绸布的修长两指挟下一片树叶,看也不看,朝旁一射,登时将那聒噪春蝉钉死在树上。
秦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虚影之间,看到一个身影坐在窗柩上,一脚屈起蹬着窗格,肘部支在膝上,风吹动她的袍精,于骄阳下形成了一个潇洒剪影。
秦铖合上双眼,意识陷入深渊之中。
“秦铖。”
秦铖猛的睁眼,从石桌上撑起身体,才惊觉自己又做梦了。
“这是哪里?”秦铖疑惑问,见自己身处一百花园,当即明白这是梦里,“谁?”
“阿铖。”一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铖刚要转头,后背便被一股力道抵住。
女子道:“秦铖,不能回头,我魂力不够,被你看一眼就会消失。”
“魂力不够?”秦铖坐在石凳上,虽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回头,却又忍不住好奇,以余光去瞥那女子,“魂力不够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是已亡人留在这天地间的一股思念。”女子一笑。
“思念?执念吗?”秦铖问。
女子安静片刻,似乎在自言自语,“是执念么?我也不清楚。”
秦铖余光觑着声音的来处,余光中,女子的华袍露出一角,绣着鸾凤金乌,只一眼,又瞧不见了。
“我已经存在三百年,前尘忘却,唯一还记得的,就是知道自己必须等到你,引你找到四器。”少女说。
秦铖:“……”
女子语气凝重,朝秦铖道:“秦铖,狐妖捉走的女子,你得设法救她们,人妖结合有悖人伦,妖物会吸食人的精魄,即便非自愿,但也不能控制本能,常与妖交……”
女子话一顿。
秦铖:“?”
女子轻咳一声:“常与妖交姌的人便会被吸食干净精魄而亡。”
秦铖点头:“我知道,我只想问你,那狐狸窝处可有四器?捆妖绳被妖魔带走,我得设法将魔一并引出来,但我法力有限。”
秦铖下意识转头,幸而女子反应更快,先一步闪身到秦铖身后。
女子的声音从廊后传来,“秦铖,转过身去。”
“那狐妖修炼出了几尾?”女子问。
秦铖摇头:“尚未和她正面冲突。”
女子安慰道:“无妨,有我护着你。啊铖,别和魔走得太近了,你此生有一劫难,会应在一只魔身上。”
“你知道是谁?”秦铖思忖,“这个魔,是林枫还是季卓云?”
女子摇头:“不,我不知道。”
秦铖:“那我杀了她们,永绝后患?”
“我得走了,啊铖……”女子突然道,“我在洛邑等你。”
“等等……”秦铖赶紧追问。
面前场景犹如海市蜃楼一般消退垮塌。
“系统,喂,你——”
……
“方掌柜!”秦铖按着额角下楼,这个时间,季卓云应该在茶肆说书,有人参跟着他,只有没有捆妖绳,寻常狐妖奈何不得三百年修为的妖。
自己和林枫呆在客栈保护柳娇,等待其苏醒。
秦铖饿了,撩开后厨连接前厅的垂帘,穿过一截回廊,走进客栈主人家的别院。
方掌柜跌坐在地面,身旁鸡汤和木盘洒落一地,她目露惊恐,目光发直看着门内。
“掌柜的!”秦铖扶起方掌柜,“怎么了?”
方掌柜伸出一指,颤抖指着门内。
门里点燃烛火,近窗边,柳方胜的剪影投在窗纸上,一动不动只随烛火摇曳影子也跟着晃动,似乎并无异样。
但看方掌柜反应,秦铖心底也发怵。
“……”
“掌柜的,你先起来。”秦铖用力拖起方掌柜,方掌柜怔怔转头,涣散双目重新聚焦,认出了秦铖,她猛地拽住秦铖手臂,“晏小姐!我女儿、我女儿她——”
秦铖:“……”
“我去看看。”秦铖说道,走进了房内。
柳娇坐在窗前,她身影似乎松弛,犹如盲人般定定看着桌前。
她从袖袍里露出的手遍布皱纹,犹如枯槁,而那张儒雅非常的脸,眼下也犹如七十老翁。
柳方胜嘴里发出,年长者垂垂老矣的嘶哑声音,口里喃喃:“送我回……回秘境……”
秦铖愣在原地,瞳孔震颤。
“发生什么事了?”林枫。
“不是易容。”林枫道仓惶后退,撞在一旁屏风上。
秦铖:“……她被狐妖吸食了精魄。”
“这不过才过去了一晚上!”方掌柜语气颤抖,一个人一昼夜之间老了三十岁?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可、可能在狐妖境域内,她还能保持人样,但是出了秘境……”秦铖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她们会一直捉走城里的人,因为……”
秦铖浑身一阵恶寒:“因为,人是消耗品。”
季卓云一愣,后背靠在屏风上,跌坐在地上。
天野苍茫,乌云蔽月,城郊十里外,狐狸洞开,一具木棺被抬出。
白帆张扬烈烈作响,一女子捧着墓碑步出,披麻戴孝描,掩面而泣:“娇娇,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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