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捡了个孩子。
不对……
应该是她自己黏上来的。
秦铖坐在镇上就酒楼里，拈杯看着杯底细碎的茶页渣滓，那孩子就不远不近站在她对面，即不靠近，又不离开。
脏兮兮的一身，唯有一双眼睛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直勾勾看着自己。
“店家。”秦铖蹙眉，唤来店家，拈杯的手指一抬指向少女，“那小孩看的我心烦，你去，将她撵了。”
店家点头哈腰的去了，甩出肩上汗巾朝女孩摔去：“去去去，谁家小儿，还不快快就家，少在这现眼！”
女孩手脚灵活，躲开了店家的汗巾，目光依旧定定看着秦铖。
“嗳？”店家诧异，“躲得倒快，你给我——”说罢又是扔出汗巾朝女孩丢去。
又躲开了。
店家讪讪一笑，对上秦铖戏谑的眼，不知为何就突然不忿，攥紧帕子追着女孩撵去。
“我叫你躲！我叫你躲！”
两人竟在茶肆里你追我赶了起来。
秦铖看得发笑，正抬手续茶，不妨被人狠狠一撞，怀里跟多了块硬铁似的。
秦铖：“？”
“哎呀！”店家追来一把把怀里女孩揪出，狠狠拧着后者耳朵，“冒犯贵客！我要你好看！”
秦铖抬手拂了下身前，蹙眉看着女孩被揪扯出酒楼，厨房刚刚把吃的送来，她便懒得前去计较。
她的修为退回了练气初期，还不到可以辟谷的时候，人食五谷最是麻烦，秦铖拾起筷子，拈起碟中吃食，她太久不吃五谷杂粮，竟然不认得这是什么了。
吞咽入腹，竟然感觉还不错，茶杯边配着酒盅，秦铖不喝这个，但忽然忆起浮屠后山有个善酿酒的师弟，从自己练气入门，他就金丹。自己结丹了，他还是金丹。
那山头日日酒香十里，偏生师尊不让她碰，她便一滴没沾过。
如今……
秦铖揭开酒盖子，一饮而尽！
吃饱喝足，秦铖起身，店家嬉皮笑脸走来，“贵客，一共是三钱两文，这便结账。”
秦铖颔首，一模身上，似乎想起什么遗漏的，当道：“去，再装两斤牛肉带走。”
店家唉了声：“这就去后厨通知，您稍歇！”
说完转头朝后厨方向扬声喊：“牛肉两斤打包——”
再转头，秦铖已经跑到门外了！
店家一个激灵：“吃霸王餐？站住！”
追了出去！
一盏茶后。
秦铖立在堂中：“……”
砰！
店家拍桌而起：“给钱，不给钱，今天定将你送去万花楼！”
秦铖虽感丢脸，但两盏清汤下肚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还有心思问：“万花楼是什么地方？”
店家：“……”
秦铖自小出生在灵界，打有记忆起，就被家中检测中身负灵根，好好养着，待得五六岁时，便被浮屠宗选中，进了山门。
门中年幼弟子自有人照管，不愁吃穿，她又天赋异禀，灵石仙草门中从未短缺，久而久之，对银钱灵石没了概念，结丹后，出门更是可以记账处理，每月自会有人拿着账务去宗门结算。
那账便从她是的月奉里扣除，结丹百年，还没有不够的时候。
久而久之，这性格就养成了，几千上万的上品灵石说用就用了，如今倒教这凡间的三钱白银难住了。
如此，这浮屠宗更是不能回了。
她秦铖也不是吃白食不认账之人，虽然这前提是被抓了回来，她起身，一抚衣袖，正要开口时，桌上按来一只小手，捏着三钱银子，轻轻放下。
秦铖：“？”
店家：“唷，这不是刚刚被赶走的小乞儿吗？嘿！”
店家目光在两人间游移，笑：“穿得好的付不起酒钱，浑身脏兮兮的倒是拿得出钱来赎人了，你两谁是乞丐啊？”
“……”
出得酒楼，秦铖走在前，小乞儿跟在后，她快身后的人也快，她慢身后的慢，直到她们又走出小镇，上得镇外官道，眼见要远离小镇。
秦铖这才转身，问：“你不回家？”
“姐姐，”小乞儿一日未尽水米，口燥舌燥，气息奄奄的，“我没家。”
秦铖又问：“钱哪里来的？”
小乞儿：“讨饭，捉兔子野鸡，卖了，换钱。”
秦铖：“……”
“你图我什么？”秦铖纳闷，她在灵界出门历练，时有杀人夺宝之事发生，历经数次死里逃生，早就不会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事情了。
小乞儿摇头，示意不曾图什么。
“你不如图点什么，让我安心。”秦铖转身就走。
小乞儿追上她，一路不言不语，像只跟屁虫。
秦铖走走停停，回头时，她便怯弱如鸡崽，立在原地，秦铖再回头，她又急急提步跟上来。
“……”
日落西山，秦铖走累了，随意挑了处水源附近安置，她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环顾四周。
靠山活水，是最接近地脉的地方，靠近的地方灵气也会更多。秦铖闭眼掐诀，试着引气入体。
太少了，这点灵气根本不足以弥补驱魔阵给她带来的损失，秦铖睁开眼，眼前天光大亮，修炼一事极其耗时，她自觉引气入体不过瞬息，实则已经过去一夜。
秦铖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
封魔时，那条锁链捅穿心脏，方才内观，她才发现自己的心缺了一块，若是不尽早想办法，三年，她就会心衰而死。
“还以为逃出生天了。”秦铖嗤笑。
余光一瞥，才发现身边的人也同自己一样坐着。
秦铖：“？”
打坐掐诀？
秦铖快步走到小乞丐身边，端详片刻，抬手一推。
小乞丐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秦铖：“……”
“依葫芦画瓢，”秦铖嗤笑出声，“没有心法，可不是得走火入魔嘛。”
一瓢水浇在脸上，小乞丐悠悠转醒，她猛然坐起，水波纵横间，黑发如披，黏在肩背，波光照耀下，竟分不清是天光更亮，还是那肌肤更亮。
“小屁孩，你看什么？”
乞丐站起身，直直走向秦铖：“我不是小孩。”
秦铖不以为意，笑：“那你多大？”
“我十八了，只是……只是吃不饱，才显得体弱。”小乞丐嗫嚅。
秦铖回头打量她，她洗澡，也不避讳，露出赤条条半身：“哦，你说是就是吧。”
“我……”小乞丐咬着牙。
秦铖：“醒了就走吧，我活不久的。”
“姐……”
“非亲非故的，叫什么姐姐？”秦铖打断她。
小乞丐走进秦铖，她跪坐在地，将秦铖的衣服抱进怀里：“姑娘身边缺个侍婢。”
秦铖又回头一看，眼皮子都抽了两下：“你拿我衣服干什么！”
小乞丐恭恭敬敬跪坐原地，只是将怀里的衣物拢得更紧了，说：“姑娘身边缺个侍婢。”
秦铖：“……”
秦铖掐诀，试图将那衣服隔空取回，只是移形换影，隔空取物都不是练气出气，还不能引起入体的所能办到的。
“人心叵测。”秦铖无奈一叹。
“行，我应予了。”
小乞丐倏地起身，一秒也不多跪：“姑娘。”
凡间叫自己家主子都是这么个称呼吗？秦铖洗完，起身，水珠沿着她身体曲线簌簌扑落。
她站了一会，等不到身后动静，秦铖轻咳一声。
小乞丐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张开衣物，裹住秦铖。
“你确实瘦弱了些。”秦铖打量到自己鼻梁位置的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我没有名字。”
“嗯？”秦铖一件一件拢好衣服，涉水上岸，转眼她的衣服便变干。
“姑娘给奴赐名吧。”
秦铖：“给你取名？”
忽地，她被拉进回忆里，拜师那天，师尊也曾询问她的名字。
她亦是这个回答。
姬长奉：“没有名字？”
其实是有的，只可惜，仙道无情，她早就忘记许多了，或许当时也图着让师尊赐名的念头。
秦铖，她给取的名。
到头来，嫌弃的也是她。
“铖。”
“太过刚强。”
秦铖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她侧眸，看着小乞丐这双眼，忽地抬手遮住她下半张脸，她眯起双眼：“你……”
“姑娘？”乞儿疑惑。
也是一双凤眼。秦铖抿唇：“你不会喜欢我给你的名字的。”
“奴婢求之不得。”
“姓氏有吗？”秦铖问。
她左思右想，再环顾周围：“林。”
周围确实林木成森，不远处还有一片枫林。
秦铖：“……那就枫吧，林枫。”
林枫下跪叩首：“谢姑娘赐名。”
秦铖嘴角微抽：“你不嫌弃就好。”
“奴不会。”
秦铖：“……”
“过来。”倒是听话，一叫就来了。
秦铖抬手按住林枫，后者下意识瑟缩一下躲开。
秦铖还未发作，手就被人拽住按了回去，“奴不是有意的，姑娘想做什么都行。”
秦铖：“怎么弄的好像我会对你做什么似得？”
林枫：“……”
“……”
秦铖运气，注入林枫体内：“冰系当单灵根，天分不错。”
林枫茫然看着秦铖。
单灵根，何止是不错的天分啊，体内还有龙气流转，莫不是人间天子流落在外的儿女？
还是……
这个林枫，是国祚之命？
“姑娘？枫儿怎么了？”
秦铖目光下移到林枫胸口。
人间天子是真龙化身，若是她能登上皇位成为明君，身死人消那日，体内会生成一颗龙珠，这个珠子用来补自己的心是最好的了。
秦铖嘴角浮出笑意，目光上移，对上林枫薄红的一张脸。
“干什么？”秦铖眯起双眼。
林枫嗫嚅：“枫、枫儿在坊间讨饭时，时常听得些流言蜚语，说，说是贵家小姐，常爱和闺中婢女赏玩些话本图册，边看时……还会……”
秦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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