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兴十二年,极北。
“大哥,这地方也太冷了,在这里生活十年,小妹别是被冻成冰棍儿了吧。”萧逸拍开挡路的松枝,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雪山,皱着眉又踢开了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
“岁寒山终日披雪,小妹在此地长大不知受了多少苦。”走在一旁的萧启瞥了一眼正在和树枝石头奋战的弟弟。
“萧逸,你给我稳着性子,若是敢耍混耍到妹妹身上,不必娘出手,我先扒你一层皮。”
实在不怪他这个当大哥的不给老二面子。
他自小看着萧逸长大,平时看着也算是眉目清朗惹人喜爱的孩子,犯起浑来却有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力气,才长成个多大的人样,竟将整个东都年龄相仿的人摔打了个遍。
活似混世魔王投生的。
“我才不会!她可是我妹妹,我不可能欺负她的!”萧逸恼火低吼。
“啪!”萧启一巴掌拍在傻弟弟的脑袋上,“噤声!你想被埋在雪里吗。”
萧逸揉了揉脑袋,不再张口,闷头登山赶路。
————
“大师,舍妹承蒙您关照养育多年,如今约定之期已到,我们来接她回家了。”萧启恭敬地对着面朝山崖的白袍人拱手。
“这里也是她的家。”
萧启蹬了一脚想要开口的萧逸,附和道:“自然,她生于侯府,养于岁寒山巅,生来就比别人多一处归宿。”
“……小风昨夜贪杯,如今还醉着,只得劳你们背她下山了。”
“她歇在哪里,我现在就去背!”一直在旁边小动作不断的萧逸闻言,立马来了劲。
“休得无礼!自然是等小妹与师长话别,我们再……”
“免了,就趁着她还在睡,否则醒来不知要掉多少眼泪。”白袍人挥挥手“道盛,你带他们去。”
“直接下山,不必再来回我了。”
“是,那大师,就此别过了。”两兄弟做了礼,跟在被大师叫来的年轻人身后离开。
“大哥,妹妹是个爱哭鬼。”
“……你给我闭嘴。”
“哦。”
“两位,便是这里。”道盛推开门,带着二人走进里间。
山上清贫,萧启对此早有预料,但是看看眼前这光秃秃的屋子,别说玉器摆件,连个用来添色的装饰都没有,一张床,一张桌,一面柜子就是这屋子的全部。
“这是小师妹的随身物品。”道盛递过来一个包裹,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小师妹衣食住行的习性偏好,都一一记录在上面了”
“我小师妹在岁寒山,从未受过气,望两位带她下山后,也能做到这点。”
道盛的目光让两兄弟都不舒服,什么意思?好像他才是与小妹血脉相连的兄长,而他们只不过是不得不托付的外人。
“这本是我们身为兄长,应该做的。”萧启淡淡道。
“大哥,我背着妹妹。”萧逸毕竟年纪小,没有过多理会两个岁数大的之间的交锋,率先跑到床边,去看自己的妹妹。
小小的,瘦得像只猴儿,委委屈屈的蜷成一团,露出的半张脸上蹙着眉,还有小小的呼噜声。
萧逸也无意识地跟着皱眉,几次伸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把人背在背上。
“大哥!”萧逸小小声呼唤。
然而这一次,在萧逸心中无所不能的大哥也是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
他们的阿爹与娘亲感情甚笃,不曾有什么纳妾通房,
从小到大,他正儿八经接触的孩子只有弟弟一个窜天入地的屁猴子,对待上也是打骂教育,这么娇娇小小的孩子,别说是背,他看都没看过几个。
道盛一言不发地上前,双手插着胳肢窝将人抱起来,再腾出一只手来将被子披在女孩身上,最后转过身。
“二位谁来?”
“我!我来!”萧启被傻弟弟抢先一步,抱着包袱眼睁睁看着弟弟从道盛手中接过了软软小小的妹妹。
萧逸轻轻颠了颠,太轻了,“妹妹,二哥被你下山喽。”
背上的女孩没有回应,萧逸乐颠颠地背着人出了门。
“小师父留步。”萧启仓促道别,跟着跑了出去。
“二弟!你慢点!”
道盛站在屋内,看着跑远的两兄弟,终于维持不住仙风道骨的样子,哼笑一声。
他回到迎风洒泪的师父身后,使劲掏了掏袖子,递过一张手帕。
“师父,您要是舍不得,咱们就跟着小师妹一起去那镇北侯府又能怎样。”实在是看不下师父这没出息的样子。
“你懂个屁!”道合抢过手帕按按眼角,“小风此去,是为了破除命中注定的劫数,咱们要是跟着瞎掺和,会搞乱套的。”
“而且,还会惹小风生气,呜呜呜……”
“师父,您别再哭了,实在不行咱们不掺和,只偷偷地去看她,不叫小师妹知道不就成了?”
道合的哭声一顿,“还用你说,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抽了道盛一记,“你的剑道修到第几层了,还想下山,你小师妹都快赶上你了,你赶紧给我修炼去吧你。”
“切!”道盛转身到后山去了,懒得再哄这无理取闹的糟老头子。
————
“二弟,你累了,换我背会儿小妹吧。”萧启虚扶在小妹背上。
“大哥,我根本不累,你是不知道,小妹一点都不重,比咱们练武时背的沙包轻多了,别说背下山,就是下山后再背着小妹跑上十里,我都不带喘气儿的!”
“……”
“嗯哼。”被包里传出一声轻哼。
萧逸猛地顿住,“大哥,你听见了吗?”
两人齐齐噤声,空旷的山道上只能听见呜呜的风声。
“妹,咳嗯。”萧启清了清发紧的嗓子,“阿妹,你醒了吗?”
萧逸发誓,他从没见过大哥口齿不清的样子,不过这会儿他可没工夫嘲笑大哥,他只是感觉肩膀有点僵,可能是背小妹背了太久了。
“嗯?”眉清唇红的小女孩从被子包里冒了出来,拔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
先看见了一个陌生男人,紧接着发现自己的视线高度陌生,一扭头,又是一个只能看见后脑勺的大脑袋,身体僵了一下。
“我是,大哥。”萧启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你二哥背着你,咱们要回家了。”
“……大哥。”
萧启听到了这辈子最好听的声音,清澈得像泉水淌过耳朵,“诶,睡吧,一会儿下山了咱们坐大马车。”
萧逸不甘被忽视,往上颠了颠。
萧若风眉目低垂,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她抬手摸了摸眼前的大脑袋,“二哥。”
“妹妹!”萧逸又一次没控制住嗓音,一嗓子嚎了出来。
萧若风赶紧捂住二哥的嘴,“二哥,小点声,这样会引起雪崩的。”
萧逸听着耳边的小小音儿,忙点点头。
“大哥,我师父和师兄……”
“离别伤感,大师舍不得你,所以让我们趁小妹睡觉时带你下山。”
“嗯。”
小小的人儿安安静静的,这样幼弱的年纪离开熟悉的长者,也没有哭闹。
“妹妹,别怕。”萧启轻抚着女孩的脑袋,“娘亲在家等着你呢。”
“我不怕。”萧若风不适应地躲了一下,缩回了被包,她记着自己带着阿山跳了崖,应该是死了。
意识混混沌沌地飘了很久,挣扎着醒来,却回到了两位兄长接自己下山那年。
她生来记事,清楚地知道是爹娘将她送离侯府,送到了远隔千里之外,她记得自己被师父抱在怀里,晃晃悠悠地赶了很久的路,最后上了终日被风雪覆盖的岁寒山。
前世纵受师父教导,师兄养育,也没能消解心中偏执的念头,自一开始就没给这两个从小长在父母膝下的血缘兄长好脸色,回到侯府后更是从没有一刻不排斥讽刺他们。
到后来只要见了她,大哥漠然以对,二哥冷嘲热讽,她险些以为他们与自己一样,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对与自己的手足怀着不善之心。
原来,他们当年来接自己的时候,这么,“谄媚”吗?
是的,壳子还是十岁小孩儿,但是芯子已经是经历过诸多世事的萧若风,当然能看出两位哥哥努力维持平静端庄的表象下,暗暗藏着点手脚不知道该往何处摆的无措。
她这年少有名,被赞东都俊杰的大哥此刻走在这条山间小道上,竟然顺拐了。
萧启本来看小孩儿缩回去,以为是小妹和养育自己的师门分开,一时不舍伤感,正是不知道该怎么张口的时候,感觉小孩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脑袋一空。
“大哥,看路。”萧若风及时出声,避免了萧启一脚崴在石块上的命运。
“诶,大哥看着呢,快把脸埋进去。”萧启帮着掩了掩被子。
萧若风刚刚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强打着精神说了两句,终于坚持不住。
“唔。”她埋着脸,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听见二哥闷着喉咙,“大哥,该你背了。”
“又折腾什么!”
“我背着,小妹都看不见我,会不认识我的。而且你得了两句,我只得了一句。”
“胡闹,妹妹困了。”
“哦。”
萧若风勾了勾唇,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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