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去涂水官驿订房，请人仔细打扫。”
“青衫，去找大夫。”谢无拘吩咐。
“是！”二人应声，正准备轻功离开之时，就听马车里又传来一人的声音。
“不要官驿，我想住江湖客栈。”姜璟偷偷看了一眼谢无拘，“可以吗？”
涂水最好的客栈是官府驿站，但她却觉得江湖客栈消息更多，便一点都不想住官驿了。
面对这难得主动提出的要求，谢无拘这样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当然不会反对。
淡淡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墨客，换成悦来客栈。”
一个时辰后，马车径直驶向客栈后院，整个院子都被墨客包了下来，几个麻利的婶子将房间仔细打扫了一遍又换上了新的被褥。青衫请来的大夫带着两个药童已等在院内。
被红裳扶着下马车时，姜璟没有戴兜帽，捂着胸口一时有些喘不上气，唇上一点血色都无。
谢无拘手搭在她手腕脉上，渡去几丝真气。
就在这时，她微微皱眉，感受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垂涎的，不怀好意的令人又恶心又毛骨悚然的视线。
她装作不经意般，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没有人。
什么都没有。
“有人在看我。”她拧着眉，用帕子捂着嘴，向谢无拘告状， “他眼神好恶心，有些想吐。”
谢无拘看过去，只看到一片灰色袍角匆匆消失在房檐上。
他的声音中泄出一丝杀意：“找死！”
肃杀之气让后院气氛为之一滞，两个昏昏欲睡的药童一下子清醒过来，眼睛瞪得滚圆。
“有人跟上去了，别担心。”谢无拘收回目光，缓声安慰。
姜璟便冲他微微一笑：“好，我不担心。”
氛围一下子缓和，憋得红裳都悄悄舒了一口气。
谢无拘轻声道：“红裳，保护好你们小姐。”
红裳慎重点头，她是武婢，很多事情上都做得不仔细，她以后行事会更谨慎。
此后无事发生，青衫请来的医师诊脉后开了一副太平方，里面加了一味安神的草药，姜璟沐浴后喝下，一直歇到傍晚，这才恢复了些精神，跟着几人一齐来大堂吃晚饭。
正是饭点，坐中人不少，她一身黄衫款款下楼，身后白色披风飘曳，一时之间，坐中人的眼神都朝着姜璟身上飘。
看的最痴迷的，还要数几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和两个青年女冠。
姜璟：“……”
江湖女子，就是直接。
当然，落在谢无拘脸上也不少就是了。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种江湖客栈，更是第一次同这么多江湖人一起在大堂吃饭，好奇的很，小声问道：“周围那些江湖人你都认识吗？”
谢无拘点着桌一一介绍：“左侧那桌，虎背熊腰那位，铁剑门大师兄。”
姜璟借着喝茶的动作，悄悄看过去一眼，对方身材极其威武，谈笑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左侧第二桌，三男腰间佩剑，很守规矩，武当的。”
姜璟再悄悄看去，见年纪最长的青年接过小二递来的面，先给其余二人最后轮到自己，但那两个小的却要等此人先动筷再吃。
的确很守规矩。
姜璟不禁点头。
“那边，太华。”
“峨眉。”
“少林。”
“神龙帮。”
“大雪山。”
如是将周围门派介绍了一遍，姜璟突然发现一事。
“你说的话好像只有我能听到？” 她好奇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吗？”
诸葛先生说书时讲过，据说只有内力高绝之人才能传音入密呢！
她一副兴致勃勃的好奇劲儿，谢无拘无奈解释一番：“用内力将声音逼成一线罢了，这是很简单的技巧。”
简单……吗？
我不信。
不过谢无拘既说了，她也不会追着不放，她转移话题感慨：“好多江湖人。”
他略微蹙眉：“有点不对。”
姜璟见他面容沉肃，连语气都低沉了，于是略微凑近，放低声音问道：“什么不对？”
“人太多了。”谢无拘简单道。
“虽然是江湖客栈，但平日里这里并不会出现这么多江湖人。”
谢无拘道：“再者，涂水县离长安不远，治安从来不错，这些江湖正派凑在这里，必有要事发生。”
“江湖正派的目标一般都是邪教魔教吧？” 姜璟低声，“啊，要是？”
要是他们把你认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是得打起来？
这么多人，打不过吧？
谢无拘：“……”
没想到她第一关注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他淡定传音：“不会，照夜门门主常年戴着银色面具，面具下的脸，没人……很少有人见过。”
戴着面具的才是照夜门门主，不戴面具的他查无此人。
“你一天没吃饭了，先吃饭，我总能护住你。”谢无拘用手探了一下酒壶的温度，替她倒了一杯热的桃花酿。
“桃花酿是悦来客栈特色，我点的是今年的新酒，酒味不重，尝一下？”
姜璟摇头推拒：“既知爹娘已故，便该守孝三月以全孝心，我身体不好，食物上无法禁忌太过，但这酒，就不喝了。”
谢无拘抬眸扫一眼，果然发现，比起初见那日，她头上少了许多珠翠，只留了一根白玉簪和一支银鸟衔珠的银簪子。
红裳拿丝帕擦干净嘴角的糕点渣，眨着眼睛问道：“你们终于说好悄悄话了？”
姜璟：“……”
等等，不是传音入密吗，你怎么知道的！
谢无拘眉头一挑，并不否认：“我们说好了。”
红裳转头，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胭脂般的红色，奇道：“小姐，你脸怎么红了？”
姜璟：“……”
够了！
好在小二开始上菜，总算缓解这种难言的尴尬，姜璟恢复平静，顺着青衫的热情介绍，开始品尝悦来客栈的招牌菜。
菜过三巡，门口又有几人进来，当前一人脚步虚浮，眼下浮肿，面色苍白，一身夸张的红色锦袍松松垮垮系在身上，倒还算英俊的脸被风流之气冲散，徒留三分油腻腻的恶心。
跟在他后面的二人倒是神完气足，炯炯有神，姜璟猜测是护卫一流。
谢无拘侧身，将姜璟遮挡住。
可惜没什么用。
此人一双毒辣的眼睛在悦来客栈一转，见满座男女中不少容颜俊秀，脸上的笑怎么都遮不住，一双贼眼都要看不过来了，待看到姜璟这一桌时，更是瞪大了眼睛，露出痴迷之色。
“哟，悦来客栈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绝色又病弱的小娘子？我说今天怎么出门就听到了喜鹊叫，原来是应在了这里。”
“这位娘子，我家中颇有家资，不如跟我走吧？”
姜璟：“……”
没等几人发难，一帮武林侠女齐刷刷看过来，瞪着那人。
两个峨眉的女冠性格最爆，剑都抽了半截出来，喝道：“鬼鬼祟祟跟了我们一路了，先是小师妹，再是这位姑娘，你要再敢放臭屁，老娘打得你满脸开花！！”
坐中女侠俱冷冷地看着他，聚起的气势吓得他朝后连退数步，他这样的纨绔子最是洞悉人情，一时色迷心窍之后很快回神，见了这架势后，话也不说回头就跑，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一出闹剧转瞬即逝，姜璟站起朝着两位女冠拱手道谢，又叮嘱店小二送一份招牌羊肉过去。
两个女冠收剑，笑着摆手，双方寒暄几句，相继落座。
“吓到了吗？”谢无拘问，给她倒上半杯暖酒。
姜璟摇头，道：“不怕，以前在江州也遇到过。”
谢无拘手微微一顿，问：“后来呢？”
……妇人的声音极冷漠，同谢无拘这句难得温和的话混在一起，她记得，她说的是……
“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了，你容貌太过出众，以后不要再出门了。”
过往那些糟糕的回忆时不时就会出现在脑子里，凌迟她近乎破败的魂魄。
她低低道：“后来我就很少出门了。”
用了点时间从这种情绪中回神，姜璟端起半杯温水，一饮而尽。
青衫已经脑补完了，咬着手帕看着她：“呜呜呜呜呜太可怜了。”
姜璟：“……”
倒也不必。
不多时，坐中饭毕，几人忽而听得街上脚步声响，随即门口走进数人，落足迅捷气势凌厉眼神迫人，一看即知是江湖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的少年人，对方眸子碧如深潭，眉眼深邃，只是眉间身上的阴郁气息让他十分的容貌散去三分。
姜璟看看他又看向闲散喝茶的谢无拘，心中道：“还是谢无拘好看。”
少年身后跟着一中年男子，轻袍缓带，胡须修得齐整，脸上笑眯眯的，到场之后即可拱手道：“诸位同道，我们别离山庄来晚了，这位是我们少宗主”
先前拔剑的女冠见了此人表情复杂，感慨道：“仗义疏财柳寒刀，原来是你，多少年没有出来了，没想到你现在在别离山主手下做事。”
柳寒刀诧异看去，随后露出温和笑意：“原来是峨眉派的广宁真人，昔年九华山上一见，今日居然得以重逢，真是缘分。”
广宁真人是峨眉掌门的师妹，性烈如火，在江湖上威望甚重。
她忆起多年前的旧事，难得面露怅然：“是啊，已过去十五年了……今日怎么只有你，你那位兄弟没来？”
柳寒刀苦笑摇头：“兄长他已……死了。”
又一个江湖旧友去世，二人难免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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