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璟骤然反应过来，姜小婵没用到金蚕蛊！！
那个“也”字同样听得宿小山一噎，有想要问问姜璟这毒是怎么回事，只是见她脸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姜璟黯然摇了摇头：“医师说，我体内带胎毒，这种毒是我出生时由母体所渡。”
所以生下我之后，她的毒就解了。而她留下金蚕蛊，保我不死，这么看来……姜璟的眼神微不可觉地在宿小山身上绕了一瞬，心想：你们二人的感情，好像有那么一些些水分和算计啊……
宿小山吃惊道：“胎毒？！”
怎会如此？？
“不不不，绝无可能！！”他断然道，“此中绝对有内情！”
室内顿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宿小山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紧张：“你……”他略作迟疑，然后才问，“我隐约听说，你没有和婵生活在一起？”
先前厅中乱战，他和长孙川对战时隐约听见谢无拘和夏侯仪在说这事。
姜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谢无拘也把夏侯仪分享的消息说了出来。
姜璟本以为只是稳婆疏忽，没想到其中还有内情，一时连得知宿小山是她亲爹的复杂心情都掩盖住了，转而想起四个多月之前侯夫人说过的话。
……这个女人用卑劣的手段和我亲生女儿做了交换，我和你说过了，十多年前我就和你说了……
难道当真是姜小婵亲手换了她和冯姑娘么？
“绝无此种可能。”宿小山有些恼火，又有些认真道，“婵知道我的性格，如果她不能养你，那就一定会将你送到我这里，我可以养。”
他恼火的自然不是妻女，而是宣平侯一家。
他很爱姜小婵，所以面对失踪的姜小婵留下来的女儿，他心中自然也生出了无限的柔情。
以及心虚。
哪怕姜璟对那些不好的经历一言带过，但宿小山看着苍白瘦弱，因连日的雨有些畏寒的女儿，这份心虚就越发沉重。
沉重到他很想将压在上面的宣平侯一家的性命取走。
屋外疾风骤雨，屋内亦是。
在这样沉重的氛围下，姜璟嘴角却轻轻翘起，露出一个有些俏皮的笑。
宿小山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愿。
所以她有归处。
宿小山还以为她不信，连忙道：“南疆习俗和中原差别很大，南疆的男子是可以留在家中照看孩子的，挺常见的。”
姜璟的嘴角就翘得越发高了，她说道：“那就是侯夫人在说谎。”
“说不定，换了我们的正是她。”
宣平侯的话回荡在她脑海里。
……不说别的，就说十七年前，那是永泰四十年，逆陈正如日中天的时候，太上皇与我等却遭遇叛徒，只能退居江州！洛儿她亲生父母如何就判定我以后就有什么泼天富贵，以至于硬要将女儿换来我家？
“……永泰四十年，逆陈如日中天，太上皇和宣平侯他们只能退守江州，这才让当时已经是将军夫人的侯夫人被迫留在寺庙中生产，”姜璟道，“会不会是她觉得大晋前途未卜，不忍亲女跟着他们受苦，这才换了我们？”
所以她早就知道一切，以至于对她不好，将她留在江州。
谢无拘想到调查出来的资料，顿了顿后道：“有可能。”
“我去查。”他说。
十八年中，侯夫人恶意对待姜璟，十八年后又执意将她赶走，如果十八年前都是她主动调换……
面具遮盖了他的表情，其实面具里他看起来很平静，只是他的一双眼睛里，剑意正在沸腾。
姜璟低声道谢，然后又将眼神转在宿小山身上：“您别站在楼梯上了，先下来吧。”
眼看他们俩显然有事要谈，谢无拘自然识趣离开。
谢无拘走后，姜璟和宿小山同桌而坐，她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以前在侯府里，她也没怎么和宣平侯相处过，再加上对方就根本不是个合格的爹，所以她其实没什么和正经爹相处的经验。
当然，宿小山也一样。
他根本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个女儿，还已经这么大了。一想到缺席了女儿十八年的人生，他就情不自禁地开始紧张，手上不由自主开始给姜璟添茶，一会儿又没忍住摸了摸腰间的莹润白玉。
“您是怎么受的伤呢？”
“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吧？”宿小山和姜璟同时开口，二人一怔，觉得有些尴尬，同时端起茶杯喝茶以做掩饰。
姜璟鼻尖不知为何一阵酸涩，慌忙灌了一口茶。
父女两个相顾无言，宿小山赶紧给她添茶，姜璟轻轻笑了笑，玩笑道：“都是谢无拘瞎说，我以前虽然不得自由，但好歹衣食无忧，还不缺话本子看。哪就那么难过了？”
她挑了几件趣事，但可惜的是宿小山可能并不认为这些是有趣的事。一直听到她和谢澹相遇，宿小山紧皱的眉头才放松下来。
“……我从女大毕业后就做了女官。”
大晋的宫中女官可是真正的官职，主要负责替皇帝审核奏折，相当于前朝的司礼监，手里的权力可谓相当的大。
长安城中哪户人家的女儿要是得此殊荣，必然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恨不得大宴三天。宣平侯府倒是也想这么做，不过姜璟不同意。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简单最有效的报复。
宣平侯府出了一个女官却无法从她身上获得任何利益，宣平侯愈发恼怒，府中更拿她当透明人一般。
不过当上女官的骄傲可以和亲爹分享，但这些事就不必了。
她又问：“您为什么受伤？”
宿小山实言道：“我在探索先天之上的境界。”
先天之上？
姜璟问道：“先天之上是什么？”
宿小山想了想，说：“如今的江湖根据内功境界，将人分为二流高手，一流高手以及先天，这三种分法虽然听上去像在开玩笑，但却别同道家修炼中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三种境界相合。”
“先天之上就是道家修炼的最后一重——炼虚合道。”
他叹道：“我的资质不够，探不到。如果当年鹰扬将军没有失踪，那么他才是我们的引路者。”
“我试了试，因此而受伤，这是本源损伤，好得慢，只要少跟别人动手就没事。”
姜璟放下心，又垂眸喝茶，沉默了一会儿没忍住问道：“您和……她为什么会分开？”
宿小山叹了口气，接道：“婵是不告而别的，她给我留了封信，让我不要去找她。”
姜璟：“……”
她不让你找，你就真的没有再找啊……
“嗯。”宿小山认真道，“婵有她要做的事情，她不带我也肯定有她的理由。我不能帮到她就算了，绝不能去妨碍她。”
“不能理所当然的不拿女子的拒绝当回事。”
他微微皱眉，很认真嘱托道：“假如谢无拘这么对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赶过来，杀还是揍，都听你的。”
姜璟：“……”
她的耳朵一下子红透了，转过身嗔道：“您说什么呢！”
少女的脸红胜过一切，宿小山心里有一些酸，皱着的眉于是始终没有放下来。
他只能再次强调：“总之婵有她的理由。”
姜璟：“……”
她默默地看着他一副“婵做的事都是对的的表情”，默默侧过头去。
这么深厚的信任
他超爱。
这副模样细品居然能看出一些得意。
姜璟情不自禁生出好奇：“你们是怎么相遇的吗？”
你们两个一个人在中原一个宅在南疆，一个金蚕蛊恐怕只是引子，里头应该还有一些意外的缘分促进你们相遇。
宿小山想了想，说：“算是吧。”
“她当年中了剧毒，来南疆找金蚕蛊的线索，被我捡到了。”
姜璟：“……”
诶，只是这样嘛？
这么很特殊的缘分？？正好摔在金蚕蛊的拥有者面前，谁信啊！
她刚想问一句那后来呢，就见宿小山微笑，垂下眼眸，有些害羞的样子。
“我其实知道她是故意倒在我的必经之地。因为夏侯仪那个废物给她的情报有失误，她不知道我已半步先天，打又打不过我，只能用怀柔手段徐徐图之。”
“但是我乐意。”
“我很乐意。”
你这些话听起来也太得意了吧！
是夜，屋内安眠香香气隐隐，姜璟穿白色中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脑子里乱得很，再加上白天睡得久了，如今实在有些难以入睡，。
就在这时，窗棂上突然传来响声，听上去像是敲击的声音。接着，谢无拘传音道：“是我。”
姜璟：“……”
这么晚还来干什么？
她面色有些不虞，然后很诚实地起身，从架上挑了一条白色的诃子裙，打扮妥当后这才疾步来到外间，用力推开窗。
谢无拘站在窗外，正含笑看着她：“月色如水，实为难得，陪我一起赏月如何？”
他背对着月光，手上提了一个酒壶，眼眸明亮如星辰，乱人心曲。
姜璟看着外面仍下着的雨：“……”
虽然但是……倒也不必这样睁眼说瞎话。
她叹了口气，拉开窗户，说道：“你进来吧。”
对方面不改色心不跳，且从善如流：“好。”
夜风带雨徐徐吹来，姜璟身上的诃子裙便在风中摇曳，飘逸如云烟。
谢无拘转身关窗，牵着她走到前屋，又好似变戏法一般打开门，搬进来半桌吃食——不仅有几碟甜咸点心，甚至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姜璟：“……”
既然早就准备好了，敲门问就是了，何必要敲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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