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蔡子兼带着哭腔的求救,那人似乎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发出一声嘲弄的低笑。
“看在你从前做事也算尽心的份上,大人同意保全你在江南的家眷。”
蔡子兼忙不迭地叩首:“谢大人开恩!”
“至于救你?”
那人缓缓蹲下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跪趴在地上的蔡子兼:“你不听大人所言,私自跑来北境,将大人的布局搅得一塌糊涂,还有脸让大人救你?”
蔡子兼声音发抖:“你去告诉大人,就说我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以后我定然唯大人马首是瞻!绝不敢忤逆半分!只要……只要大人能通融通融刑部,把这桩案子压下去,我就能——”
“刑部?”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厉声打断。
“你以为你惹出来的事端,是刑部压下去就能了结的?你的所作所为牵扯甚广,百姓的联名诉状已被送到圣上的御案上。从前大人看你尚且可用才救了你一次,没想到你和你那个蠢兄弟一样,不长记性!这次你惹出的乱子,只能你自己担着。”
蔡子兼还想继续哀求,企图挽回一丝转圜的余地,那人却已站起身。
他最后看了牢中的蔡子兼一眼,而后毫不留情地转身向外走去,抛给他最后一句话,语气冰冷:
“别忘了管住自己的嘴,到了京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清楚。若是敢泄露半个字,别说你在江南的家眷,就连蔡家满门,都要给你陪葬。”
蔡子兼僵在原地,识趣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已是最大的让步,他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那位大人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卷宗备齐后,不出五日,一队腰佩长刀的衙役便将蔡子兼顺利押解回京师。
经刑部和大理寺审查,蔡子兼扰乱商道、勾结税吏、戕害百姓等罪名板上钉钉,蔡子兼被判处死刑以儆效尤,家中所有财产及产业尽数抄家充公。
或许是朝中有人暗中周旋,此事并未累及蔡子兼的家人,蔡氏一族性命得以保全。
据说抄家整整持续了三日,偌大的府邸被抄了个底朝天,曾经的富贵云烟地,如今只剩一片狼藉。
彼时,百姓联名诉状是和北境边务事疏一起递到皇帝眼皮下的。
重檐庑殿上,金漆雕龙柱巍峨矗立。晏淮端坐上首,赭黄龙袍秀满金螭纹,金丝绣线在光下熠熠生辉。
他将奏疏翻看完毕后,凤目微挑,眉眼间虽有连日批阅奏章的疲乏,仍掩不住一身雍贵凌厉之色。
众臣屏息凝神,敛目垂首,近日官商勾结的事端让他们本就战战兢兢。
陛下虽有旨意要肃清朝廷,可真正执行下来确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动真格。即便如此殿中依旧气氛凝重,每个人都感觉如履薄冰。
此时,忽而听到龙椅上轻笑一声,众臣瞬间紧绷脊背。
“平昌侯,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平昌侯姜延一个激灵,手持笏板匆匆出列,躬身垂首道:
“陛下谬赞,臣女顽劣,不过是仗着幼时看些杂书学了些皮毛,在北境胡乱折腾罢了,实在上不得台面,怎敢当陛下如此夸赞。”
事实上,连他这个当爹的都不明白,那个顶替他亲女的姜晚分明百无一能,怎么一出京城就像脱胎换骨一般,竟能闹出惊动圣听的动静。
姜延额上渗出细汗,沿鬓角缓缓滑落。
陛下这话听起来是嘉奖,可语调中的深意却让人忍不住深思。
究竟是真心赞她在北境有功,还是嫌她一介女流,却对政务插手过多,僭越朝纲?
他微微抬眸,试图从上首那人脸上捕捉些许情绪,却见晏淮神情莫测,是喜是怒谁都不得而知。
“爱卿何必如此谦虚?”那声音忽然温和了几分,“令爱有如此之才,实乃我大晟幸事。”
姜延正欲再说些颂圣谦辞搪塞过去,却听他话锋一转:“只是在京城的这几载,朕竟不知你府中竟藏着这般人物,莫不是故意藏着掖着,不肯让这等人才为国效力?”
姜延心头一紧。
不曾想,话音刚落,殿内便炸开声:
“陛下不可啊!”
“女子岂能为官?!此风绝不可长!”
更有言官按耐不住,要弹劾定北侯放权于一介女子,有违章法,罔顾朝纲。
一时间,满朝文武皆急声劝谏,唯有上首那人眉眼沉静,将下首百官失态之状尽览无余,好似对这般光景并不意外。
直到殿中人声渐息,他才悠悠开口:
“众爱卿,急什么?”
话音不高,却自带威严,瞬间压住殿中余下的杂音。
他眉眼弯弯,尽显温润谦和之色,仿佛刚才的一番言语,只是给群臣开了个寻常的玩笑:
“朕不过是夸夸平昌侯教女有方罢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陛下圣明!”
群臣这才如蒙大赦,脸上纷纷露出汗颜之色,连忙用衣袖拭去额间因竭力进言而沁出的细汗,可心中仍惴惴不安。
他们本以为送走了前朝昏庸无道的暴主,总算迎来励精图治的明君,能盼望个太平盛世。
没想到这位新君心思难测,行事乖张难揣摩,比起前朝那位喜怒形于色的暴君,更让人琢磨不透。
看着众人都安静下来,又变回了谨小慎微的样子,晏淮顿感无趣,便抬了抬手:
“今日议事暂到此处,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这时,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御史出列道:“陛下,胡人在边境仍虎视眈眈,近来商道复通后,北境与西域商户来往甚密,其间鱼龙混杂。若是不加防范,恐有细作趁机混入关内,危害边防。臣恳请陛下加强北境戒备,严查北境往来商旅。”
“哦?”
晏淮慢悠悠地应了一声,思量片刻才继续道:“爱卿此言着实有理,那便交由御史台与北境边镇巡抚协同去办吧。”
——
与蔡氏颓势相反的,是北境的一片向好。
经玉门一役,胡人不似从前那般猖狂,至少在搞懂那些冒火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之前,他们不会轻易出手。
没有蔡子兼的把持,大晟各商道重新焕发活力。曾经饱受垄断压迫的商人,如今终于能放开手脚经营,各路商道重新热闹起来。
江南商会作为大晟首屈一指的商会,与京中有不少商业往来,在失去蔡子兼这个掌舵人后短暂动荡了一段时日。
好在钱有财先前联合受害百姓及商户检举蔡子兼有功,又在姜晚的建议下于乱局中主动维持商会运转,众人便推举他暂时充当商会主事之职。
骤然接手商会大小事务,连京中的盘根错节的生意往来都要经自己之手,钱有财一时受宠若惊。在离开北境去往江南上任前,他不忘姜晚的提点,临行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保证:
“多谢夫人提点之恩!我钱有财以后定当为夫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姜晚语重心长:“行了,没这么严重,你以后踏实些,若是不慎惹出祸来,不把我说出去就很好了。”
“夫人放心!小的已经改过自新!以后一定尽力牵头联络北境商户与关内同行,让咱们北境越来越好!”
他絮絮叨叨还想说什么,那边马夫已经不耐烦了,扬声催促道:
“钱老板,该走了!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钱有财匆忙应了一声“来了”,拖着胖胖的身体爬进马车,临走前还扒着车沿不断挥手:
“夫人留步!莫要再送了!”
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姜晚揉了揉发疼的耳朵,心里感慨总算送走了。
这时,翠儿走上前来,递过一封印着鎏金火漆的信封:“夫人,平昌侯府来信了。”
“平昌侯府?”
姜晚满腹狐疑地接过信笺,语气中透出诧异。
那个平昌侯府,在她来北境这么长时日里都未曾问过她的死活,这回怎么突然记起来北境还有个她了?
心中好奇那个便宜爹会给她写什么,姜晚迅速拆开信笺匆匆扫了几眼,可是越看眉头越紧。
信中没有寒暄,没有关切,就连最基本的父女问候都没有。开篇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斥责她在北境为何如此不守本分,竟引起天家瞩目。字里行间都是要她“谨守本分”“莫要惹事”的训诫,通篇上下都是让她“恪守闺阁规矩”的指责。
临到终了,写信之人似乎才发觉前言过于冷厉,于是换了腔调,苦口婆心地说这都是为她好,让她收敛些,好歹为侯府众人着想。
姜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而后把信折好重新塞给翠儿,语气冷淡。
“烧了。”
翠儿愣了愣,虽有不解但仍然依言应下,默默退了回去。
这封信让姜晚着实感到好笑,她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京城,与他们平昌侯府中的人算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了,这时装什么父女情深?
姜晚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登上马车回府。
来到府门前,姜晚掀帘下车时,正巧碰到一名青衫医者提着药箱跨出门槛。
先前每月的这一日,都有随军郎中来为萧砚诊治旧伤。可前不久老郎中楚佑河因年事已高驾鹤西去,如今便由他自幼随军学医的侄子楚桎接手军中医务,自然也接过了为萧砚诊治旧伤的差事。
两人正好打个照面,这名医者拱手对姜晚行了一礼,姜晚则微微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正要迈步进门,却听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叫住她:
“夫人请留步。”
争取在十章内让晚宝做官[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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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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