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四月本是芳菲竞开时,因着连下了一旬的雨,花儿还没来得及盛开便被雨水打落,京都的春光比不得往年。

好在今日,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刑部尚书容府西北角最偏僻的漪澜院,丫鬟们迎着朝阳把给花草遮雨的油布和撑架移开,见花骨朵都在,齐齐发出了欢呼声。

穿豆绿色短衫的丫鬟兴奋道:“姑娘先前还担心雨下久了,地底下蓄水会烂根,前儿带着银珠她们冒雨挖槽引水,现下知道花儿都没事一定高兴坏了,我们快去告诉姑娘。”

着桃红色短衫的丫鬟一把拦住她,“先别去,今儿什么日子你忘了?姑娘等了一个月就盼着今天能去见夫人,这会子银珠姐姐正给姑娘梳妆,别去打扰。”

小丫鬟懵了一瞬,很快想起今天是十五,顿时如同被浇了盆冷水,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略带愤慨道:“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每月只十五这天才让姑娘去请安就算了,偏还次次都那么冷淡,从不给笑脸,没得让人以为姑娘不是她亲生的呢!”

“嘘,你小点声,别让姑娘听见。许是夫人性子冷的缘故。”

“性子冷也没见少让少爷去呀!你就别描补了,这些年她对姑娘怎么样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府里那些拜高踩低的最会看脸色,要不是还有老夫人疼爱,姑娘堂堂尚书府嫡女过得还不如少爷院里的大丫鬟呢。”

话赶话说到这里,两丫鬟都沉默了。她们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姑娘相貌品性样样出挑,人见人爱,怎么就不遭亲娘待见。

“不说那么多了,咱们姑娘心大,人又长的美,总归是有福气的……”

院子里的话一字不落进了屋,银珠绾发的手一顿,偷瞄了眼端坐在妆奁前看着海棠树的容华,不安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如此几次之后,一心赏景的容华终于从铜镜中发现了异常,转身打趣道:“你一向爽利,怎么也学会吞吞吐吐了。”

银珠放下梳篦,后退一步福身行礼,“是奴婢管教不严,才让她们胡言乱语失了分寸,姑娘别将这些话放心上。”

“这些话我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只不过那时说这话的人并不是替我意难平,而是取笑。母亲与我不亲近是事实,但我有祖母和你们呀,知足常乐!”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棂照了进来,容华微微仰起头,迎着朝阳的脸莹润的几乎能发光,鸦羽似的睫毛俏皮地向上卷曲,一双桃花眼似水洗过般澄澈透亮,秀挺圆润的鼻子让人看着忍不住想捏上一把。

和煦的春风伴着泥土的清新吹进了轩窗,镜中的人忽然笑了,眉眼弯弯梨涡浅浅,让人看地心都酥了。

银珠一时看愣了神,姑娘及笄后越来越美,尤其身上那股江南女子的气韵,在京都众贵女中美的别具一格。

若不是夫人以身体不好为由,这两年拘着不让姑娘参加各种宴会,但凡姑娘在外多露几次脸,上门求亲的人怕是要把尚书府的门槛踏破了。

想到这,一向稳重的银珠也忍不住开口:“姑娘,奴婢打听到老爷今天休沐,待会去林栖阁请安时老爷应当也在,您同老爷说说下个月齐府小姐生辰宴的事,只要老爷同意,夫人想必不好再拦着。”

容华收回目光,瞥见银珠晦暗的眼神,知道她还对小丫鬟的话耿耿于怀,笑着安抚道:“好姐姐,我不想去,哪有母亲病着女儿到处参加宴会的道理。”

“夫人那哪是病了,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

当年老夫人指派她来漪澜院可是要她护好主子,小事姑娘可以不计较大事可不能犯糊涂。

情急之下银珠忘了尊卑,“那都是夫人的借口!老爷不管内宅之事,老夫人身体也大不如从前……您就是再心宽也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着想啊!”

容华看着替她着急上火的银珠,心里涌起阵阵暖流。

虽然她不在意是否能参加宴会,却也不忍看着身边人替她忧心,于是软声说:“好姐姐,我听你的,若是能见到父亲一定说。”

银珠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拿起梳篦,手上也跟着越发利索,没一会儿就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出来。

想着姑娘每次见夫人都打扮的素净,她从妆匣里拣了只发钗,“青玉海棠簪配姑娘身上的月牙凤尾罗裙是再好不过了。”

容华夸了几句银珠手巧,满意地对着铜镜转了个圈,起身要往林栖阁去。

银珠看了眼窗外,唤道:“姑娘,还是再等等吧,去早了也是在院子里站着。”

其实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但林栖阁那边规矩定得死死的,没到时间楞是不让姑娘进屋请安。瞧这太阳大的,一会在院子里怕是有的晒了。

容华回头,带着几分笑意说:“没事的,正好可以帮母亲整理林栖阁的花圃。”

哪有女儿为了在母亲院子里多待一会,甘愿像个下人似的整理花圃的?

银珠听了心酸不已,她们姑娘看似金尊玉贵,可爹不管娘不疼,小时候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不上心,八岁那年掉进荷花池差点淹死,惊动了老夫人,才有了后面这些年的松快日子。

她偷偷抹掉眼泪,寻了把大伞紧跟着出了门。

容华出了漪澜院没走多远便察觉到不对劲,往日里游廊上总会有行走洒扫的下人,今日却是一个也没有。

不仅如此,途径其他院时里面也是静悄悄的。

府里的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最大的可能便是出了事,而能把所有的人都引去,必是大事。

难道是父亲或者母亲出了事?

她和银珠对视一眼,脚下不自觉地加快步伐。

越往林栖阁方向走,她越是没来由的心慌,等到看见林栖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时,一路上悬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银珠眼疾手快扶住身形微晃的容华,“姑娘先别慌,进去看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夫人身体一向没出过问题,指不定是我们会错了意。”

容华定了定神,是了,父亲身体强健,而母亲的病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若真是他们出了事,府里必是人心慌慌,不会是眼前这副叽叽喳喳看热闹的情景。

她带着银珠继续向前走,走近些后就听到了那些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声。

“今天一大早,夫人身边的张嬷嬷带了个和咱大小姐差不多大的姑娘进林栖阁,我听门房的人说,那姑娘竟然和夫人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长得那么像,难道是夫人家的亲戚?”

“恐怕不只那么简单,听来得早的人说,夫人见了那姑娘后激动地一会哭一会笑,动静太大才引了人来,不然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嗐,你们还别说,那姑娘有没有可能是夫人的女儿……”

银珠见他们越说越离谱,上前一步厉声呵斥:“放肆,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编排的,等我回去禀了老夫人,看不扒了你们的皮!”

几人回头见了容华俱是一愣,反应快的马上跪下请罪,“大小姐,您菩萨心肠,就饶了我们这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虽然大小姐不得夫人宠爱,但是老夫人疼的紧啊。自从七年前大小姐落水,老夫人震怒发卖了一批奴才后,府里再也没哪个下人敢轻慢大小姐半分。

原以为主子们都在林栖阁,他们才敢在这儿有的没的胡说一通,没想到被逮了个正着,一时间全都懊悔不已。

其他人听见动静也纷纷住了嘴。

容华一心想知道里面状况,本不愿理会这些乱嚼舌根的人,但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实在不像话。

她往前走几步,站在人群中间,沉声道:“容氏家规第十四条,为下者不可私自窥探主家,不可妄议主家是非,若有违者杖打二十。”

“你们若是现在离开,可免于刑罚,若是还想留下看热闹,我这儿可没有法不责众一说,等着板子伺候吧。”

话音刚落,一群人你看着我,我瞧着你,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等到有人率先离去,剩下的呼啦一下全作鸟兽散。

刚还水泄不通的路,瞬间畅通无阻。

银珠看人全走光了,讶异过后喜滋滋道:“原还担心姑娘宽厚良善容易被人欺负,没想到也有如此雷霆的一面,老夫人知道了一定安心不少。”

容华笑着揉了揉额角,带着身后一脸喜色的银珠进了林栖阁。

林栖阁里住的虽是当家主母,却不是容府最好的院落。整个府里位置绝佳、风景最好的当属凌烟阁,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凌烟阁空置了十几年。

饶过花圃,容华径直往王氏正房走去,跟在后面的银珠一时有些无所适从,时不时左右张望,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出来拦下她们似的。

说起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如此顺畅地在林栖阁里游走。

待走得近了,容华依稀能听见王氏的呜咽声。她脚下一顿凝神细听,这哭声不像是因为伤心,倒像是太过欢喜。

没事就好!

容华悬着的一颗心在亲自确认王氏没事后,终于稳稳落了地,前行的步子也随之轻快不少。

正房门口打珠帘的小丫鬟远远瞧见容华,探头瞄了眼屋内,回头再看她们时欲言又止,神色颇为古怪。

银珠觉得不对劲,把小丫鬟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鬟垂下头不再看她们。银珠心下不安一再追问,小丫鬟却缩着脖子怎么也不肯抬头。

容华见状冲银珠摆摆手,“人都已经到门口了,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消走进去就能知道,何必在这儿为难一个什么也不敢说的小丫鬟。”

银珠明白主子的意思,只能作罢。

穿过珠帘,绕过屏风,往里走上几步,屋内的情形一览无余。如容华所料,除了抱病的祖母,府里大小主子几乎都聚集在这里。

王氏坐在上首,脸上虽挂着泪,神情却是从没有过的欢喜,就连一向寡淡的眉眼也因这份欢欣变的温柔慈爱。

王氏温柔慈爱地抚着她身旁穿着粗布衣裳,皮肤黝黑的少女,没一会眼里又擒满了泪水。

容华按下心中种种翻滚,细细打量少女,除了皮肤黑这一点,少女的五官和王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仅如此,她的眉眼间依稀还能看见父亲容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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