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几日，府里的议论突然变了，原先的那些没进过沈牧的耳朵，但是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让沈牧听得真真切切——
“哎，听说了吗？夫人老爷要给大少爷定亲了。”
“定哪家？”
“王家，姑娘今儿十六，模样生的可俏啦，听说还念了好多书呢！”
“可知真假？别是丫头几个碎嘴瞎猜，让夫人听见可要动气！”
“真的真的姐姐，哪敢瞎说。你想啊，咱府上虽然从商，可是家里的主子谁不知文识字，肯定喜欢知书达礼的呀。再有啊，我都看见夫人和王家夫人独谈了好些次了，多半日子都快了！”
两个丫头交耳低语着往前走远，没人注意到她们身后呆愣住的沈牧。
这时的沈牧仿佛定在院廊上，人已经走远，可是说的话却好似犹在耳边，一遍遍重复，逼着沈牧一点一点去读懂这段简单清晰的话里所有的意思：
顾逍要定亲了，
和王家姑娘 ，
顾逍喜欢王家姑娘，
顾家二老也喜欢王家姑娘，
定亲的日子很快了……
等沈牧厘清一切，细细密密的汗已经布满了他的整个额头，甚至鼻尖上也全是。
心脏快得像是要坏掉了，那种骤然失重的感觉让他手脚变得冰凉。他尝试迈开脚走回房去，可是腿那样软，竟让他没了骨头一般瘫坐在地上。
脑子里面如丧钟重敲一般，奇异的生出了一丝灵智，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些天的困惑——逍哥喜欢王家姑娘，要和她成亲。所以逍哥晚上才不和他一起睡了，以后都要和王家姑娘一起睡……
再往深处想，逍哥以后就有更在意的人了。
他的逍哥…不要他了吗？
他趴到在地上，好像死去了一般，眼泪从眼眶里囫囵地跑出来，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沈牧活了十七年，那么多艰难的日子里沈牧都没想过要死。可是现在，沈牧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活生生地疼死了！
好疼！沈牧的双手重重地捶在地上，两个拳头攥得死紧，鲜血淋漓地像是不把硬邦邦的地砸出两个坑来不罢休一样。
他的逍哥为什么不来抱着他，安慰他。因为他的逍哥不要他了。
黑暗从四周袭来，把他的天地抽走。等沈牧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开始讨厌天黑了。
他的逍哥坐在他的床头，脸色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慌张和恐惧，好看的眼睛因为太久没眨而变得干涩发红，锋利的唇死死地抿着，而手却轻柔又坚定地拉着他的被包扎好的手。
沈牧想开口喊他的逍哥，可是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还是发不出声音。他看向顾逍，顾逍立马从手边拿起温得正合适的水给沈牧，一口一口的喂下去。
就这样一口一口喂着，杯子的水却滴答滴答的下起了雨，一颗一颗滚烫的泪就这么砸到杯子里，砸到顾逍的手上。
顾逍赶忙要去抱沈牧，可是沈牧却突然发狠地推开了他，这是沈牧第一次推开他。
顾逍还没站稳就听见沈牧很轻和很哑的对他说：“逍哥……你出去，好不好？”
他说得那样温柔，却把顾逍疼出了血，他感觉有腥甜涌上他的嘴里，他想开口喊阿牧，可是沈牧又对他说：“出去，好不好？”
这次甚至没有再喊他逍哥，他强撑着站稳，又慌忙地点头，他说不出好，可是又不敢抬头再看到这样痛的沈牧。
于是他踉跄着往外跑，一步不敢停下，快到门口时他绊了一脚，歪倒在门框上。他用手撑住，忍不住回头看了沈牧一样，只那一眼，他知道他将永坠地狱。
他并没有走开，他关上了沈牧的房门，随后跪倒在一侧，害怕，后悔，自责，心疼……
世间上所有的情绪都爬到了他的身上，要咬死他，他不怕疼，可是……他怕沈牧永远地把他关在门外。
他听见沈牧在屋里压抑的哭，他又想：他的阿牧早就没有父亲母亲了，也没有了自己的家，住在这里，连哭都不敢大声。
顾逍抬起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重到把自己把自己掀翻在地，耳边响起轰鸣，侧脸迅速肿起，嘴角渗出血来。
他好恨他自己，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连他都欺负沈牧。
他趴在地上粗粗的喘气，“混蛋，畜牲……”他用最恶毒的话骂自己。
耳边的轰鸣还没褪去，他却觉得还不解气，又想直起身再给自己来几下。
他刚抬起的手却碰到了纱布——沈牧拉住了他的手，哭着对他喊：“别打！我错了！别打——”
“你错什么了？！哪里是你错了？！我才是…错的离谱！”顾逍忍不住吼了出来，跪在沈牧面前却好像变成一个厉鬼——他要杀死自己。
他接着去开口：“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啊阿牧，是我在欺负你！连我都欺负你！”顾逍忍不住去抓被他吓到的沈牧的袖子，“是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不该……逼你，我才是彻头彻尾的混蛋！！！”
顾逍越说越激动，却不敢触碰他的沈牧，怕再次被推开，怕再次伤害。
从今天起，他不会原谅自己，永远都不会。他要替心软的沈牧，也必须替他无依无靠的沈牧，永远的惩罚自己。
“阿牧……是逍哥错了，不要原谅我……”顾逍哭了出来，哭得那样伤心，他是替沈牧哭的。“我不成亲，也没有其他人，永远也不会有。”
顾逍把一切的真相和承诺说出口，“顾逍会永远留在沈牧身边，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不会离开。天地为鉴，若有违，明神殛之！”
顾逍这样跪着，看着沈牧，三指竖起抬过头顶，一字一字，无比决绝。
沈牧的泪早已被吓止住了，赶忙伸手去捂顾逍发誓的手，顾不上什么忌讳。可是顾逍就这样看着他，仿佛在告诉他：阿牧，成全我。
于是沈牧收回了手，终于跪倒在地，扑到了顾逍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在交缠的哭咽里，沈牧确定且肯定——他的逍哥，永远不会不要他。
自此，两个泪人也才明白：沈牧永远不用害怕顾逍不要他，而顾逍要永远的害怕沈牧离开他。
顾逍用最毒的誓言，换沈牧永远的不害怕——这是顾逍对自己的惩罚，替沈牧给自己的处罚。
沈牧泣不成声的开口：“我永远……不会离开……逍哥，我发誓……”沈牧没有说完，他被顾逍止住了声音。
沈牧在顾逍的怀了，被顾逍吻住了。
唇和唇接在一起，泪和泪流进彼此的心里。
让处罚继续，此生此世，永生永世。
终于也是磋磨到这里啦，小顾小沈也是，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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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让惩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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