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山雅史一边小心地把学生放平在担架上，一边指导自己的新助手：“控制学生的时候要小心不要弄乱周围的东西，3E考试里人的情绪不会很稳定，很多时候你无法想象他们的答卷都会以什么形式呈现。”
他指了指周围凌乱的桌椅和纸笔，解说道：“以防万一，考试结束后诺玛会把整间教室扫描下来，之前就有学生把白纸撕碎拼出了答卷，结果开门的时候没注意被风吹散了，还是当时陪同监考的古德里安教授提出查看监控，才让他保留了入学的机会。”
女助手抿嘴轻笑：“是的，我听过这个故事。”
富山雅史闻言抬头看她两眼，她正低头小心地把学生的双手手指和桌面剥离。那个学生很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因为皮肤够黑，现在整个人跟烧起来估计没两样。
透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富山雅史注意到一个特别的学生：“3E考试都能睡得这么死，他的心理一定很强大吧？”
女助手侧头看了一眼，神色稍有复杂：“嗯，血统也挺强大的。”该说不愧是“S”级么？
“让他再安心地睡会儿吧。”富山雅史大手一挥，“好久没见过这么让人省心的学生了。”
“你是在……说我么？”路明非觉得自己快被那双黄金瞳里浓烈的哀伤溺死了，恍惚开口，又连忙找补：“你是说我像蟑螂一样么？太伤人了吧！我也就说过你一次小emo。”
“你总是这样。”路鸣泽退开了，他脸上现在什么表情也没有，“你总是故意让自己蠢得跟人类一样。”
路明非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应该道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路鸣泽已经不再理他了。
路鸣泽就那么默默靠在那里，看着夕阳。
那是整个梦境的夕阳，每一块碎片里都迎来了自己的日落，昏黄的光线模糊了整个空间。他就这么静静地发呆，在最后的光明里，两行眼泪无声地划过男孩的面颊。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猛地捏住了。这一刻他能够感觉到那个孩子身上的绝大的悲伤，如同喷涌而出的、冰冷的水流，铺天盖地地涌来，就要覆盖他了。男孩的悲伤强烈、凶狠而霸道，让人敬畏。
“现在我讨厌你坐在我身边了。”路鸣泽说，忽然抬腿往路明非身上一踹。
路明非失去平衡，坠下了窗台。他以为自己会在下落的瞬间清醒，没想到坠落的过程长了点；他又以为自己会落在哪块或几块碎片上，可碎片同样在飞速远离、四散、上升，露出底下犬牙般狰狞的石群。
路明非翻身上看——这个动作实施起来比想象地困难——他的上方，路鸣泽默默地站起来，站在如矛枪般指天的方尖塔顶上，背后是一轮巨大的夕阳，冲他挥手告别，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瞬间仿佛有雷电穿过路明非的大脑，一个画面狰狞地闪动……凄风苦雨的夜晚，冰冷的石砌花坛上，头顶的树叶上雨滴坠落，他和那个男孩，或者是和他的表弟路鸣泽，坐在黑暗里，紧紧地拥抱。
“我好像总在坠落……”这是路明非在这个梦境中最后的念头。
“嗨！嗨！两位考得怎么样？”芬格尔热情地招呼两张饭票，挨着路明非坐在了餐桌尽头。
路明非脸色发白，正在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就交了一张素描，我没想到我绘画水平这么好。”
楚子航默不吭声，他依旧坐得笔直，可是低垂的眼角眉梢无不在透露出一种可怜巴巴的味道。
这是个很容易激发女生母爱的姿态，如果梁湾当初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楚子航，那么她能一记两年也不奇怪。
长桌对面的黑发女生就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她突然起身——
“诺诺！这边！”
路明非听到这个略耳熟的名字提起精神反应了一下，还没等他思绪彻底回笼，一只留着锋利美甲的手就从后方压了下来。
“小白兔，怎么每次见你都是心不在焉的？”诺诺一通乱抓，让路明非本就不整齐的头发回归了早起时的初始态。
“刚考试嘛，总是很费精气神的。”路明非随手扒拉两下，理了个大差不差。
诺诺贴着苏茜坐下，嗤笑道：“我看你是睡了整场还差不多。”
路明非下意识摸了摸脸，又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是睡过头了，现在还不清醒。”
现在是午餐时间，他们坐在餐厅的弧形穹顶下。这座餐厅像是骑士时代的圣堂，穹顶正中央挂着巨大的树形吊灯，每片叶子都是一盏水晶小灯，花岗岩的墙壁上挂着欢迎新生入学的拉丁文字样。
“依次传过去。”侍者把一份午餐放在芬格尔面前。
“还是这套菜色么？”芬格尔叹了口气，“欢迎新生的午餐会，我们除了烤猪肘子、土豆泥和酸菜，就没有其他的了么？这套菜色我已经连吃了八次。”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做点调整。”侍者说。
“有什么让人期待的红酒牛肉之类的东西么？”芬格尔目光闪闪。
“我可以调整为主菜是烤猪肘子，配菜是两份土豆泥；或者主菜是烤猪肘子，配菜是两份酸菜；你更喜欢前者还是后者？”
“我要两份土豆泥。”诺诺插话。
“我也是。”路明非接力。
“我就正常配菜尝尝好了。”苏茜表示没有忌口。
楚子航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开口。
另一道声音率先响起：“我要两份，谢谢。”是考场见到的那个看起来特别小的女孩。
女孩见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微微点头示意：“零，你们也可以叫我zero。”
“停停停停！”侍者抓住机会叫停众人，“今天的菜单是学校传统，禁止点单！”
然后他给路明非和诺诺打了两份土豆泥，又额外递了份餐盘给零。
芬格尔愤愤地咬了一大口肘子。
“为什么总吃德式菜？”路明非拿叉子拨弄着猪肘子，犹豫着不知从何下嘴。
“卡塞尔是一个德国家族的姓氏，历史上最著名的屠龙家族，代代都有几把屠龙的好手。据说当年校长只是卡塞尔家族中的二线人物，”芬格尔说，“卡塞尔家族是学院的首席校董，所以这里的风格是德式的。”
“校长姓卡塞尔？”
“不，卡塞尔家族的人都死光了。”
“死光了？”
“想想他家那么多年是做什么营生你就明白了，能坚持到20世纪已经是运气了。”
“对哦，他们屠龙来着。”路明非觉得自己没什么胃口，决定先从土豆泥吃起。
“也有许多屠龙家族传承到现在了啊，他们混的还挺好咧。”诺诺直接两手抓着肘子啃。旁边苏茜见她叉子暂时不用，就征用过来，左右开工，尝试把肘子上的肉都撕下来。
“有勇气负责任的总是会死的快一些。”零的声音和她的颜色一样冷淡，但是路明非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她一个肘子已经快啃完了。
“请注意，一年级新生请注意，原定于明天上午的魔动机械设计学一级课取消，龙德施泰特教授将会把第一章的讲义用邮件形式发到各位的电子信箱。”诺玛的广播打断了走向逐渐危险的话题。
路明非稍稍回忆了下古德里安教授发给他的选课单：“我好像选了这门课来着，明天是不是可以睡懒觉了。”
三个女生一齐点头，楚子航提醒路明非：“卡塞尔的知识体系和高中不一样，所以特别要打好基础。”
路明非乖乖应下：“知道的，师兄，我还在倒时差呢。”
“我看你在中国就过得是美国时间。”诺诺毫不留情地揭穿。
“我说你们都不好奇为什么课程取消吗？”芬格尔不甘寂寞，开始找存在感。
他成功了，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芬格尔得意了，芬格尔卖关子，芬格尔被诺诺制裁了！
“疼疼疼！”芬格尔匆忙示意诺诺松爪，他苦着脸揉了揉耳朵，说：“龙德施泰特教授一定是在中国出任务。”
“中国？”路明非附上耳朵，他抓准了关键词。
“听说有人在三峡那边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古墓。”芬格尔神秘兮兮地压了声音。
“这不是很常有的事吗？”苏茜有点失望，她的家族同卡塞尔有点合作，知道卡塞尔有所谓的“考古”业务。
芬格尔得意地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我说的这个有人，可不是指那些和学院相关的人。”
“那龙德施泰特教授的任务目标，到底是古墓还是发现墓的人？”诺诺挑了挑眉毛。
“聪明！”芬格尔浅浅鼓了两下掌，“既然在座的各位大多是中国人，那我来考考你们，知道什么是老九门吗？”
“军爷戏子拐中仙，阎罗浪子笑面佛，美人算子棋通天！”路明非脱口而出。
“哟~，师弟有点东西啊。”芬格尔这次是真有点惊讶了，主要是没想到回答他的会是路明非。
这里改了石函的来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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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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