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了。”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梁湾立即抬头看向门口，招手：“这边这边！”
黎簇回头望去，看到一个消瘦的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嘴巴里还叼了一支烟。
“王盟。”男人走到黎簇边上，伸手跟他握了一下手，“你一定就是黎簇了。”
另一只靴子落地了，黎簇反而诡异地放松下来，抢先问道：“你和袭击我的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同事。”王盟把车钥匙放到桌子上。
“你们是干什么的？人体艺术？我背上已经没地方给你们刻了。”黎簇控制不住往后缩了缩，余光打量周围的人群想借此汲取点勇气。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脸花痴的梁湾……
不靠谱的家伙，黎簇暗骂，还以为把小爷买了多少呢，感情一张脸就把他骗出来了。
王盟摆了摆手，表示抱歉：“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来道歉，并且给予一些赔偿，希望你不要对这件事情深究下去。听梁湾说了，你背上很可能会留下伤疤，我们会给出合理的赔偿。”说完，王盟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推给黎簇。
“这是什么？”
“这是转账支票。”
黎簇接过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支票这种神奇的东西。那是一张桃红色的小票，上面印了一串数字。他看到上面有很多零，但是数不清楚是一万还是十万。
不过就算是一万，对他来说也是相当可观了。
“你想干嘛？”
“这是给你的补偿，我等下会带你到银行，教你入账，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个条件。”王盟的手按住了支票，“我希望你今晚不要回医院，我想和你仔细聊聊那天发生的事情。我在对面的酒店开了一间套房，我们可以去那边聊聊，你告诉我一些细节，然后晚上你就在那儿好好休息。”
“这有什么好聊的，不就是被砍了几百刀吗？我当时就昏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如果黎簇是只猫，现在应该已经炸成一个球了。可他又舍不得那张支票，他长这么大，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东西，可他身上有什么值得这张支票呢？
王盟看了一眼梁湾，梁湾说道：“我告诉过你了，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你还不相信。”
“我还是要知道细节过程，因为很多在别人看来无意义的举动，在我们这一行可能会是性命攸关的东西。”王盟点上一支烟，问黎簇，“如何？不管怎么样，这十万都是你的。”
此时黎簇已经对着支票数了好几遍，发现确实是十万块钱。王盟突然的问题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点了点头，暗自咬牙：“不就是开个房嘛！拼了！反正看他们的样子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喂，今天晚上不是陪我吗？”梁湾有点急地对王盟道，“你说话不算数啊。”
“不会耽搁太长时间，毕竟小兄弟是病人，需要休息。这件事情我得快点搞定，我不想劳烦我老板亲自出马，那会出大事。”王盟让了让从身边端卤煮的伙计，一大份卤煮被端了上来，“吃吧，今天我请。”
在吃饭的过程中，黎簇一直在听梁湾和王盟聊天。王盟很有耐心，没有问黎簇任何问题，只是和梁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着他们的对话，黎簇越来越疑惑。
最初，黎簇希望王盟是个精神病院的职员，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变态的同事；不然黄严可能牵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王盟是他的同伙，现在跑来用钱堵住自己的嘴，那他保证一字不发，毕竟本来也不知道什么。但是听着听着，黎簇又发现不对，从这家伙零碎的话语里，越来越让人感觉他像一个做小买卖的。
因为王盟谈话间频繁提到货物、铺子、老板这些琐碎的词语，感觉像是卖切糕的或是路边卖干货的小商贩。但是，黎簇认为自己还是很会看人的，虽说是做小买卖，这人的小买卖肯定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好像卖切糕的也不是不可能？
王盟身上有一种距离感，让人感觉这人说出来的事情，全都是无关紧要的，真正的秘密被深深地压在他的心里，他永远也不会说出来。
从他们的对话里，黎簇还能听出来一件事情，似乎这个王盟的老板，是一个十分厉害和重要的人物。
“他和一年前相比变了很多。”王盟经常用这句话来形容他的老板，除此之外便不愿透露更多了。
梁湾似乎对王盟的老板很有兴趣，经常有意无意地把话题绕到这个上面来，但是王盟总能轻描淡写地挡开。黎簇有点看不懂这两人的关系了，要么梁湾确实是个极品花痴女，而且王盟老板特别帅；要么梁湾也有别的目的，花痴只是她的伪装，至少部分是伪装。
吃完饭他们便去了对面的宾馆，这样的组合确实奇怪，一男一女带着一个高中生,高中生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好在只要有钱就会少遇到很多问题，所以，这奇怪的组合倒也没遇到任何麻烦。
至少没有外人带来的麻烦。
有了楚子航友情提供的假条，路明非第一次大摇大摆地在放学前走正门离开了学校。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新奇。他近乎雀跃地往医院跑去，中途拐进了医院旁边的一家粥店，打包了一份店家强推的营养套餐，又给自己买了俩馒头。没办法，除了叔叔偶尔私下塞点，路明非基本没有零花钱。婶婶是个精打细算的人，每次喊明非买菜买牛奶，结余也绝对不会超过四块五，这点钱明非倒是可以自己留着。
路明非不确定黎簇要住多久的院，他知道黎簇是个过得很糙的人，顿顿食堂估计也不在意，但他在意。
不过事实是路明非多虑了，黎簇这厮醒来的第一天就溜没影儿了，徒留他傻愣愣地对着空病床发呆。
路明非提着袋子站了一会儿，转身往走廊去了，左右看看，没能找见黎簇，到时一个眼熟的护士先注意到了他。
“哎，小同学，你怎么又回来了？放学了？”一个中年护士推车经过，看样子是准备进门。路明非认出她是之前帮黎簇换吊瓶的那个，连忙侧身让开：“阿姨，你知道我哥去哪了吗？”
“小孩儿，你哥今天动静可不小啊，像这样的病人，还是要有人一直陪着看护的，至少花钱雇一个嘛。”隔壁床位的一个大爷在护工帮助下坐了起来，笑呵呵地抢答。
护士连忙上前打断：“今天感觉怎么样？”大爷从善如流的换了话题，路明非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等他们交流完。很快，护士做完基本检查后，转过来答复路明非：“你走以后他开始撕伤口上的纱布，被制止后又问他受伤的细节，梁医生为了安抚他，把他叫到办公室去了。”
边上的大爷又忍不住插嘴了：“现在的人就是扛不住事儿，动不动就报复社会，把小伙子背上划的啊！我们那时候……”
路明非忍不住抢白道：“请问梁医生的办公室在哪？”护士指了路，路明非匆匆道谢，转头就走。大爷看看他的背影，又忍不住啰嗦两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没耐心。”
“好了，好了，您老歇歇嘴吧！”护士笑着打趣，看样子和这个大爷已经很熟了，知道他就是闲不住的话。旁边的护工默默收拾好垃圾出了门，边走边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之后没有等回音就又揣回了兜里。
路明非到梁湾办公室门口，先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他犹豫了一下，试着开了开，锁的。路明非左右看了看，拦下了一个路过的小护士：“姐姐，你知道梁医生去哪了吗？”
小护士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还穿着仕兰中学的校服，不禁放柔了语气：“你找梁医生有事吗？”
“我来看我哥哥，刚有人说我哥哥被梁医生叫走了，姐姐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路明非纠结了一下要不要报黎簇的床位号，但好像每个护士负责的区域不同，说了对方也不一定清楚。
结果小护士先恍然大悟：“你哥哥是不是那个背部刀伤的患者？”黎簇的情况在医院里估计挺出名的。
“对对对！就是两周前入院的那个！”路明非忙不迭应声。
“他啊……”小护士想了想，有些为难，“梁医生刚刚带他出去了，可能有什么事吧？”话说得模模糊糊，想来她也不是很清楚。
“出去了？”路明非一愣，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先回病房等等吧？”
路明非勉强笑笑，没有回应，拎着粥转身走出了住院大楼。他直愣愣地杵在那里，活像一尊不请自来的门神。他这样太像遭逢剧变，引得边上人来人往都忍不住同情地看他一眼。
不得不说，路明非是有点子神经大条在的，被人这么打量他愣是一点感觉没有，或许是因为这些目光都不含恶意？他有点无措，刚刚离开校门时的喜悦和期待到现在已经消磨殆尽了。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黎簇。在之前的五年里，这从来不是个问题，黎簇从来没要路明非找过他，他总是不声不响出现在路明非需要的时候。所以路明非也是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这么脆弱，他只是不出现在你以为他会在的位置而已，你就找不到他了。
他不想回病房，他已经在那消磨了太多时间，以前至少还有黎簇的睫毛数着玩儿，现在对着个空空的病床他不知道能干什么，和隔壁床大爷忆往昔么？他也没啥峥嵘好说的啊？回学校更不可能了，他不想回去面对整班同学的盘问，下午两节课课间他都是厕所隔间里躲过去的。婶婶家就更不用提了。
虽然纠结，他还是抬脚往医院大门口走去，现在天有点晚了，街对面的酒店已经亮起了霓虹灯。
而且他没法不去担心，那个梁医生为什么要带走黎簇？在他刚刚醒来的这个节骨眼儿上？黎簇伤的蹊跷，但因为行凶者死了，所以也没闹出多大动静。那个梁医生他查房的时候见过几次，听说虽然看着年轻，但其实在医院里也有些年头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然后，他就和那俩人撞了个正着。看得出来，他们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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