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星垂平野。
舒家到了掌灯的时间，屋里点上灯，视野比先前开阔了许多。
舒歌坐在桌前，夹了一块鱼肉到自己碗里，随后歪着脑袋问两个丫鬟：“那我这，是皇帝赐婚的吗？”
莺儿说道：“是宫里静妃娘娘给撮合的，皇上倒没下旨，不过婚都已经定了，过一个月不到姑娘就要出门了。”
舒歌点点头，想来估计皇帝也觉得这事儿缺德。好好一个书香家庭的姑娘，青春才刚开始，叫她去配个傻子。
皇帝若真赐婚，岂不叫史官抓住了？
不过这静妃撮合的姻缘，又是嫁给皇子，亲事都定好了，也就跟下了圣旨差不多了。
“啧。”舒歌砸吧了一下嘴，这事儿越想越头疼。
吃过了饭，晚间又要休息，舒歌觉着来来回回换衣服麻烦，就准备到院里走走消消食儿再睡。
两个丫鬟觉得她身体刚好，还没休息够，劝着她不让她出去。
舒歌气得想骂人，但又想着，这会儿要是骂出口了，估计按照尊卑的说法，两个小丫鬟都不会跟自己对嘴，她抬杠都没人跟她吵。
想想觉得真没意思，懒得跟她们说，迈开腿就准备出门，想瞧瞧这五品官家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然而她还没有踏出屋门，就见自己的院子里有人声传来：“好了好了，姑娘好了我跟老爷就都放心了。”
舒歌想着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王熙凤”，初次见面就给她先来了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自然，她也不用问，外头就有丫鬟婆子叫道：“太太来了。”
这答案正中了舒歌的猜想，果然就是原主那个便宜后妈。
原主亲妈死得早，她又是三从四德里教养出来的孩子，脑子已经被洗得很彻底。
就是心里不喜后妈，表面也是恭恭敬敬地维护。
舒歌就不一样了，从小她就狂，虽然家里重男轻女，但她从小就能折腾，加上长得比她哥好看，学习比他哥好看，打小她就知道怎么在父母跟前争宠。
要不然后期他们家的财产，估计十成都是她哥的，哪儿还能明着就跟她说了有她的份儿？
就这三七分，舒歌也还是不乐意的，要是她上辈子还活着，就肯定会继续争取。
从小，舒歌就是混世魔王。如今遇到这后妈，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果然，李氏一进了屋，舒歌便站在原地，仿佛忘了行礼一般，就这么上下打量着她，也不说话，尬得李氏愣在了原地。
却见李氏打扮倒也没有电视剧里那般华丽，头上几根银簪子，穿着的衣裳半新不旧，许是长得矮，只有一米五上下，所以看着也年轻，三十来岁的年纪，也跟二十七八似的，成熟但不显老。
春燕在一旁瞧见舒歌一直打量却没有行动，赶紧用手肘捅了捅自家小姐，轻轻说道：“姑娘，太太来了，行礼。”
舒歌只是冷笑一声，并不作答，自往椅子上坐了，也不行礼，也不招呼人。
见舒歌如此反应，春燕心里凉了半截，赶忙对李氏解释道：“姑娘撞坏了脑子，醒来说忘了许多事儿，本来要去回的，没有及时告诉太太，太太恕罪。”
李氏是后母，又加上身份尴尬，平时对自己这个继女原本就不上心，平时不过在老爷面前装装母慈子孝的样子罢了。
舒歌对她恭敬便好，若是不恭敬母亲，自然有流言压着。
平时各自尽着各自的礼数，李氏也只等着这两年将舒歌配个人，将来她嫁出去了，自己也就轻松了。
谁知最近才给舒歌相了个秀才人物，虽然官位未得，家境却还不错，祖上到底出过京官。
这两年来李氏疏忽舒歌的婚事，如今舒歌这个年纪，便是今年定下，明年过门也十八了，稍微有些着急，配个秀才虽说低嫁些，到底不算辱没了家门。
谁想才在相看阶段呢，上头静妃就为那痴傻的六皇子张罗起了婚事，静妃亲自派了宫里的婆子来说合。
宫里各处说看，原是看中了几个人家的庶女，前阵子估计听说了舒歌母亲死得早，所以将主意打到了舒家嫡女身上。
李氏自然不管舒歌的死活，她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头先悄悄答应了静妃，这头又狠吹枕头风，将舒老爷说服了，许了这一门婚事。
她是想着，将来把舒歌嫁了出去，上面为了补偿舒家，想必舒老爷的官也能有个升迁，坐得高的话，说不定能到尚书的职位，再不济，侍郎还是有的。
况且舒歌一嫁人，舒家也算是个沾边的皇亲国戚。李氏自然乐得舒歌嫁给傻子，毕竟舒歌过得惨，是与她无干的。
只是姑娘家，到底心气儿高。
李氏早猜到舒歌不愿意嫁傻子会闹，只是没想到会闹到跳湖，寻死觅活这么狠。
李氏闻言听说舒歌失忆了，心中正想着失忆或许更好忽悠。
谁想却见舒歌眼神十分不客气地在打量着自己，李氏不禁心中暗暗揣摩，怎么二姑娘病了一场，就越发厉害了？
莫非从哪儿打听到了她跟老爷说的话？知道这门婚事有她的一份力了？
放到平时，舒歌要是这么看着她，李氏可能还委婉提醒两句。
如今是李氏心里有鬼，被舒歌这么一看就心里发毛，也就说不出什么场面话来了。
而这边舒歌不知李氏心里是什么想法，她这么看人只是因为她向来是个拽人，所以习惯性地会打量一个她觉得会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之所以对李氏冷笑，是由于她虽然是亲妈养大的，但人之常情就是讨厌后妈。
如今她穿越过来知道自己要嫁给傻子，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会儿又有个现成的后妈站在她面前，能挤出好脸色那就怪了。
“二姑娘既然忘记了那也好，好好保重身子，不要再像之前那般不懂事儿了。既然木已成舟，就好好准备着。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将来这事儿，是福是祸也还难说。你如今嫁过去了也近，不似你姐姐，三年五载回不了两次娘家，凡事往好处想想也就罢了。
要我说，将来说不准康王这病就好了呢！况且咱们家从未出过王妃，你嫁过去就是正妻，多少人家盼都盼不着的地位，你说有就有了！将来有机会再生个儿子，继承了王位，那就是你的福气了！”
舒歌越听李氏说话，越觉不爽，直接张口就喷道：“说得什么话？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原主平时性格温吞，受了委屈只会哭。
现今忽然变了个泼辣性子，反转过大，李氏竟然一时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
正待李氏想要说两句话，门口就听见舒老爷气道：“我平时不在家，你就是这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说话间，屋外大步走进了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长得倒有几分官相，面白微须长相周正，眉头有“川”字，看着挺威严。
不过这尚且唬不到舒歌，她一看男子，便知道她是原主的父亲了。
女儿受了这般委屈，要嫁给傻子了，他不安慰也罢了，反在这里指责她的脾气？
像是这种顽固不化的人，硬刚不太占便宜。
舒歌见到了人，想好对策。便开始自己感天动地的演技，拿着手帕子擦起了眼角。
“呜呜呜，我娘死得早，要母亲还活着，怎么会忍心我嫁给个傻子？”
舒老爷本来还在气头上，见舒歌说起早逝的原配，心中也不禁凄凄然。
他原配是贵族出身，读书明理，夫妇二人郎才女貌、伉俪情深、相濡以沫十来年，感情深厚。要不是多年未有儿子，舒老爷估计一辈子不会娶小妾。
如今妻子交给他两个女儿，一个已经远嫁，剩下一个他也没有照顾好。不想便罢，一想起来心中感慨万分。
让自己十几年养出来的嫡女嫁给一个傻子，舒老爷心中是有愧疚的。
只是这亲事实在无法拒绝，他同意这门婚事，其实也不只因为李氏的枕头风，而是因为上面压力也大。
皇帝也是早年失了原配，因夫妻伉俪，至今后位空悬，弄得满朝劝谏早立后位，却一直不见皇帝有所表示，如今这许多年来大臣们似乎也都习惯了。
皇后当年为皇家生下三个嫡子，嫡长子七岁早夭，次子英年早逝，嫡出的第三子倒是还活着，便是如今的六皇子，却痴傻多年无药可医。
这太子人选一下子就成了百家争抢的位子，朝堂内党同伐异，站边的站边，看热闹的看热闹。
像是舒家这种小官，还不站立场，又没有人撑腰，自然任人拿捏。若不答应舒歌跟六皇子的婚事，只怕又要遭受各处打压，舒大人自己也是十分无奈。
见女儿哭诉，舒老爷沉默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来：“这，婚事既然已经定下了，也没有反悔的道理。况且你是嫁到康王那里，他身份模样没有配不上你的，只不过......”
说到这儿，舒老爷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舒歌心里冷哼，既然不是皇帝赐婚，自然能搅和了就搅和了，什么身份样貌，又不能当饭吃，就算穿越了来一辈子当尼姑，也比嫁给傻子强。
若是将来嫁的傻子性格温和，不会强迫她还好说。要是性格不好，她找谁说理去？娘家能管她吗？
因此舒歌一心想要尝试悔婚。即便希望渺茫，到时候搅黄不了，那也得让舒家这些卖女求荣的人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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