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察觉

第二日谢鹤岭上值,早早起身要走,宁臻玉被仆从进门伺候的动静惊醒,懒懒坐起身,下意识要招人过来替自己更衣,随即想起如今的身份,一下顿住。

各种怪异的目光暗暗落在他身上,打量他的脖颈衣襟,有意无意停在他薄红的嘴唇上,见并无异状,又转了开去。

宁臻玉被这几道目光盯得莫名其妙。

他娇生惯养快二十年,眼里没活,看谢鹤岭被一圈人围着伺候,他便就照旧坐着,惹来一阵暗暗嗔怪的瞥视。谢鹤岭换了身官服,像是才想起他的存在,笑道:“老段,带宁公子回去歇下。”

管事应了声,请宁臻玉跟他出去。宁臻**伤未好,一夜过去竟更疼了,拖着腿走了一段便忍不住直抽凉气,提起裤脚一看,已肿了一大圈。

院中走动的仆从看了他一眼,颇有些讥讽之色,老段见他实在不能走,朝廊下招手,“来个人,搀宁公子回去。”

这些谢家的下人,竟面露不情愿之色,撇撇嘴不肯动,唯有一个圆脸少年应了一声,颠颠地跑过来扶起宁臻玉。

宁臻玉被扶着回了昨晚的小院,幸好离主院不远,他没遭多大的罪,坐下后便跟那少年道谢。

搀扶他的少年名叫青雀,看着年纪很小,比他矮了一截,声音也脆生生的,“你吃云吞么?小厨房刚做的,兴许还有,我给你端一碗来。”

宁臻玉饿了一天,连忙点头,青雀便小跑出去,没多久便提了个食盒回来,还给他带了两块饼子。

他饿得厉害,吃饭时也依旧斯文,汤汤水水的居然也未洒出半点,青雀瞧着他捏着汤匙的修长手指,小声道:“你是……是吏部那位宁大人家的公子么?”

宁臻玉一顿,没有答话。

青雀也听说了近来闹得风风雨雨的那些事,知道眼前这位小公子已被宁家赶出门,他有几分同情,又自顾自接着道:“我是严家送来的。”

严家?宁臻玉猛然想起了严瑭。

他和严瑭的约定,到底还是没能去成。

又转而想到严瑭之父乃是当朝御史中丞,与谢鹤岭并无交情,怎会莫名其妙往谢家送仆人,而谢府显然也不缺人伺候。

“你既是严家的人,怎会被送来这谢府?”

青雀闻言有些吃惊:“你不知道么?”

“前几日达官贵人的宴会上,有人巴结谢大人,请了花魁娘子去侍酒,席上宁二公子想是喝多了,跟人说了些私密之事……”

宁彦君?宁臻玉心想老二倒还真去谢鹤岭跟前献殷勤了,却不知谢鹤岭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被砚台砸破脑袋的仇。

“宁二公子跟人取笑说‘谢大人兴许是不好女色,诸位大人白费心思’之类的,叫人听去了。”

宁臻玉还有些云里雾里,半晌听出其中意味,猛然怔住。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种怪异的预感。

有些猜测昨晚便隐约萌出,只是不敢相信,惴惴压着,此刻终又忍不住再次浮现,“谢鹤岭难道……”

青雀接着道:“我也奇怪呢,这事从没有苗头。大家都还只当个玩笑,后来不知怎的,也许是打听到别的什么,便就一个个都起了心思,物色了不少年轻郎君。”

宁臻玉听到这里,忽而想起昨晚宁修礼问他谢九是否去红叶那里找过他时,那种不自然的神色——在宁家人眼中,难说谢鹤岭和他是什么关系。

宁家也许是打听到谢鹤岭当日的行踪,做了什么下流的猜想,嫌丢人现眼没吱声。偏偏宁彦君酒后失言传了出去,叫旁人知道了,所以才急匆匆将自己绑了回去要送给谢鹤岭,原来是生怕晚了旁人一步。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甚至在外传成了何种龌龊模样,他简直不敢再细想。

青雀还没意识到宁臻玉的面色不对,伤春悲秋道:“不瞒你说,我原是严家大公子身边伺候的,要陪公子一生一世,老夫人不待见我,硬是瞒着大公子将我送了过来。”

他说着,粉团似的脸皱了皱:“大公子说让我暂且忍忍,以后想法子接我回去……唉,也幸好谢大人没瞧上我。”

“外面说谢大人至今未有妻妾,从前多少贵人们相赠的侍妾婢女都婉拒了,我们在谢府呆了两日,也从未被收房,还以为是正人君子呢!直到昨晚大人带了你回来,才知道原是个假正经——”

话还未说完,便听啪的一声,汤匙重重摔在地上。

宁臻玉已站了起来,面色铁青。

青雀吓了一跳,小声道:“怎么了?”

宁臻玉不说话,头也不回往外走去。他的腿还伤着,这会儿也不管了,径直出了门。昨晚来时弯弯绕绕,他大致还记得方向,只管往南走。

一路上与许多下人打了个照面,又在惊诧的目光中擦肩而过。

他在这府中一夜,多少发现了些异样——谢家的下人,除了老段面无表情,大多对他有几分敌意,一个个清秀纤细,不像是干粗活的仆从,他那时不敢往别处想,如今才了悟,是送来给谢鹤岭暖床的。

想到昨晚他沐浴换衣,被老段送进谢鹤岭的屋里,乃至于那些美貌奴仆的怪异目光,他便觉一阵火气上涌,隐隐作呕。

谢鹤岭昨晚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什么“你不情愿”“你好像还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宁家送他过来的用意是什么,这府里人恐怕全都知道,谢鹤岭也心知肚明,刻意捉弄,唯有他蒙在鼓里。

他又想起之前宁家父子躲躲闪闪仿佛羞愧的目光,也知道高门显贵做出这等事为人所不齿,不敢明说。

宁臻玉越走越快,出了这宅子的大门,门房仆从居然也不拦他,看他一眼便放行。

等他径直离开谢府,进了人来人往的街市,这股怒意稍歇,他才觉脚腕一阵钻心的疼痛,惨白着脸倚在巷子里喘息。

他忽然又失去了方向。

自从被赶出宁家,他承蒙红叶暂且收留,前日被宁家绑走又经历牢狱之灾,实在不知哪里还能落脚。红叶那里是决不能再去了,且不说自己和谢鹤岭的传闻,他如今处境定会给红叶添乱。

他咬了咬牙,又起身往附近的城门走去,打算先出了京师。

然而谢府坐落之地,原就是朱衣权贵聚集之处,他走过一条街,便能听见车马辘辘,一行轿辇被众多仆从簇拥经过,显然非富即贵,正呼喝着驱赶挡路的行人。轿中人掀了帘子不耐烦地探出头,正是郑小侯爷。

宁臻玉整个人一顿,迅速掉头避开。

若在上个月,哪怕是宁家最落魄最遭人鄙弃时,宁臻玉也不至于这样躲避,然而如今他和谢鹤岭出了这等腌臜传闻,郑乐行会是什么嘴脸他已能预料到。

郑乐行觑了一眼,正望见宁臻玉瘦削背影,一跛一跛的,着实狼狈。他眯起眼,仆从顺着一看,悄声道:“要将他叫来给您解闷么?”

郑乐行冷笑道:“罢了,给谢鹤岭一个面子。”

说着放下帘子,慢悠悠道:“他还是求神拜佛,求那谢鹤岭的新鲜劲儿别太早过去,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惹了谁不好,惹了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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