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措嫌弃地抵着他头:“伪装声音,是军营必授课程,平时的鸟兽虫鸣都是基础,最难学的是人声,能伪个七八分已是足够。”
林铮野双眼发亮,盯着他问:“哥,那你这仿人声的技能是从哪学来这么像的?
“从你琦哥那里,你琦哥的这项技能,少说也有九分,若他真心想仿,估计没人听的出真假。”
当然,他自然没有告诉林铮野,他俩的这项技能是如何变这么熟练的,这一切都要从一个书堂,一尊大佛讲起。不得不说,拜程妄所赐,他跟唐琦不知不觉间练就了很多技能,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倒还真称得上是他俩的“贵人”。
“怎么想出用这个损招的?”
林铮野撇撇嘴,小声自语道:“你又不让我跟过来,那我不就只能自己想点办法……”
看见林嘉措向自己递来的眼刀,他飞快换上笑颜把怀里的宝贝捧出来几乎要凑到他哥眼里去:“哥你看我这几个面具做的,是不是惟妙惟肖!”
林嘉措往后躲了几步满脸嫌弃:“拿远些,瘆得慌。你做那么多面具干嘛?”
林铮野一耸肩:“你不学,当然就只能我接手咯,要不爹娘这么好的手艺不得失传了?”
“不可用于不……”
“不可用于不义之途,不可做损人之事,不可生歹毒之心,”林铮野抢过他哥话头,摇头摆尾地继续:“爹娘说的话我都快会倒背了。”
见他这模样,林嘉措也只好无奈道:“你知道就好。”
“不是让你在洛城好好待着?怎么又悄悄跟过来了?”
“心在青岩,不走,不痛快。”
林铮野笑笑,对着他哥道:“等琦哥来了,我亲自去找他领罚。”
他捻了把地上的沙,随手一搓:“越往东,越缺水,再走一日,风就可以割人了。”
林铮野抬眸继续:“哥,军队水源充足吗?想去青岩,必得穿过喀秋大漠,那里天气变化莫测,若是缺水,就是葬身沙土,不会有转机的。”
林嘉措把手上绷带缠紧,拍上他肩朗笑道:“喀秋大漠有金北军驻守,那边物资丰盈,而我们的军粮足够到喀秋了,收起你的担心。”
“那便好。”
“哟,面生呐,小兄弟,你哪个营的,咋没见过噻?”
林铮野愣愣看着面前这个操着一口方言,拎着两壶酒挨着他哥坐下来的壮汉。
“他不是军中人,今日,是偷跑来的,等将军回来他自是要去领罚的。”
林铮野急了,对着林嘉措说:“什么不是军中之人!只是暂时不是而已!等狼策军选拔正式开始,我肯定能通过!哥,你就等着看吧!”
那壮汉斜眼看着林嘉措:“他是你弟弟?”
林嘉措点点头。
“阔以蛮,我只见过逃兵出去的,还从没有听讲有人逃兵进来的。”
他把两壶酒分了一壶塞给林铮野,说:“我喜欢,来,喝酒喝酒!”
林嘉措把酒壶从林铮野怀里拿走,自己仰头喝了,然后才对着壮汉开口:“他尚未成年,饮不得酒。”
“哎哟忘了忘了,还是个娃娃兵噻。”壮汉摸了把头,又冲林铮野笑笑:“我叫高东,你也阔以叫我老高,他们都这样子叫,我喜欢。”
林铮野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凶相,但笑起来莫名有点傻气的老大哥无端生出一股亲近感来,于是也扬着笑:“我叫林铮野,高大哥,若我日后加入狼策军,还要大哥多多关照了!”
“说啥子关照不关照的嘛,你是嘉措的幺弟,那还不就是我老高的幺弟蛮,你今年好大了哟?”
“十六。”
“瓜娃子,啷个小出来打啥子仗嘛,我老高打仗,就是一条命没得地方去,你嘉措哥救过我,我肯定是要报恩的,反正他去哪哈,我就跟到去。”
“老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用你报恩。”
林嘉措极无奈地出声,老高却是连连摇头:“不得行不得行,我老娘死得早,跟我讲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有恩必要报,我要是不报,以后见到她,要遭她锤死的。”
“高大哥,你打仗几年了?”
老高皱着眉仔细思考了会然后才说:“…记不到了,反正好些年了蛮。一开始不喜欢打仗噻,到处都是死人,害怕的很哦,后来习惯喽,只要死的不是我们的人,就行了。你又为啥子想过来打仗哦?”
“因为我想做和琦哥一样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林铮野看着他,眼神很认真。
“那就等你当了大将军,我老高请你喝酒!”
“好!谢谢高大哥!”
高东虽比他们年长不少,但人淳朴憨厚,几句话过后就跟人熟悉起来,他又拉了一堆人过来给林铮野介绍,林嘉措被夹在一群人中间哭笑不得,他弟弟现在就像什么罕见的吉祥物一样被人围着研究,问这问那。
一堆人围着火,笑哈哈的,也不知道聊了多久,连他这个亲哥都插不上嘴。
林嘉措于是只好收了声,安安静静盯着炙烤的火焰。噼里啪啦的,火烧得很旺,空气中有沙子味,滚着热浪很呛嗓子,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不对劲。
林嘉措警觉起来,现在是晚上视线不明,但他仍旧能看见远边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涌动。
“不好!是沙鬼!”
待他认清那朝他们耸动着过来的东西后,林嘉措立马站起朝兵营里的人大声吼道,旋即一脚踹散搭起的火架,高声喝起:“所有人,弃马,左右跑开,做人墙!”
狼策军训练有素,一得令立马自觉分成两队各自奔逃,林铮野果断跟着林嘉措跑,一直到听到身后躁起的堆沙声,他才听见林嘉措极大声地吼了句:“造人墙!”
奔走的人群迅即停下,飞快团成圈,每个人贴的严丝合缝,像是固若金汤的城池。林铮野不知道被谁俩夹在中间,浑身发紧,没几秒后背突然感到一股冲击,黄沙从头灌下,拍得他整个人往前扑,耳朵被堵满,他只听得见脑中嗡嗡声。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子已经被黄沙掩了大半,林铮野奋力动着手脚,才把那厚重的沙土抖掉。
他坐在黄沙里,直了半个身子,遥遥朝周围望去,很多鼓堆的沙包,他能依稀看见不知道是谁露在外面的脚和手。
“哥…”
他嗓子像是被人割过,极勉强地出声。
“高大哥…”
没有人回应,林铮野害怕起来,他撑着手站起,试着往前走走,刚迈步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拦整个人又失重地往前倒,他回头看去,只看见一个露在沙堆外面、耷拉着的手。
林铮野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那手的方向爬,他跪在那里,用手刨沙,沙很糙,没几下手就见血,林铮野没管,继续往下刨,直到挖出大洞,他才咬着牙,闭眼一口气把人拽了出来。
他猛地失力跌坐在地上,再一睁眼,冷不丁看清了被拽出来的人。
是高东。
林铮野呜咽着爬过去,高东脸上都是黄沙,没有生机地躺在那里,林铮野扒着他脸,用袖子猛擦脸上的黄沙:“怎么办…怎么办擦不掉。”
他无助地抬头望着同样了无生机的大漠,林铮野跪在那里,神情绝望。
来个人吧,谁都行。
高东没有呼吸了。
谁来救救他。
“铮野!林铮野!”
高吭地喊声带回林铮野丢掉的魂魄,他猛地朝声源看去,两个身影从远方跑来。
“哥…救他,救救他!”
林铮野像是找到救星。
林嘉措和唐琦匆匆跑来,听着林铮野近乎乞求的话,只是双双沉默着。
唐琦蹲下身子取走高东的军牌,捧了旁边的土洒在他并无起伏的胸腔上。
“他已经死了。”
林铮野眼睛通红,死死抓住林嘉措的胳膊,后者别过头去,眼里也有泪意。
“战场跟你想的不一样,铮野,要想成为大将军就得学会接受死亡。”
唐琦站起身把高东的军牌收起:“兵营里你见到的每一个人,包括我和你哥,都有可能没有明天,甚至没有下一秒。你知道出征前除了装备我要求他们必须要准备的是什么吗?”
唐琦看向林铮野,不等他回答,冲他狡黠地眨眼一笑说:“是遗书。”
“这很残忍,我知道。但你得学会接受。”
唐琦收敛起玩笑话,眼神浅浅地看着林铮野:“忍受不了死亡的人,是适应不了战场的。”
“那你呢,琦哥?”
林铮野盯着他,双眼仍旧含泪。
唐琦下意识握紧缠在腰间的布袋,里面都是他赶到这之后收殓的军牌,他顿了两秒然后轻笑一声,道:“我也在努力。”
他向来习惯打破悲伤的局面,于是又冲林铮野笑道:“所以,我也不能算一个合格的将军。”
林嘉措拍了把林铮野的头:“早点认清也好,趁现在还没有深入喀秋大漠,能走你就赶紧回去。”
林铮野一抹眼泪,梗着脖子说:“不,我不回去!”
他看了眼仍旧躺在那里的高东,鼻尖一酸但没有再继续哭:“大漠没让我停在这里,那我就要继续朝前走。”
命运就是这么奇怪,随便一转,有的人就永远留在了原地,可他没有,所以他要伤痕累累地继续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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