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以暴制暴”

明帝笑笑,他期待着程君实等人可以将津南这潭水彻底搅浑。

“另一封呢?”

尤公公立马又将另一封密信打开,然后犹豫道:“嘶——陛下,这份呈上来的奏疏好像是小程公子递来的请粮书。”

“他要求粮?”明帝轻笑一声,终于拿起程君实那份字字泣血的奏疏,目光却带着些轻蔑:“字字真切,句句事实。程妄啊程妄,你可真是朕为国为民的好臣子啊。”他话故意这么说,可语气间半分赞扬的意味都没有。

明帝捏着那奏疏突然一扔,转开话锋语气冰冷道:“他这是在怪朕了?怪朕给的粮少,怪朕何不派兵协助,怪朕没有替他们着想了?”

“陛下息怒,小程公子定然不是这个意思。”尤公公噗通一声跪下,言辞恳切地替程君实辩解。

“想必是津南局势危机,程县尉无计可施这才转向陛下您求助。若非钦慕仰仗陛下恩威,程县尉何至八百里加急送来这道奏疏,还不是信任陛下、依赖陛下。”

尤公公头贴在地上,等了好久才听得陛下冷哼一声:“他找朕要粮,朕就要不管不顾地给他吗,津南乱民因何而起?又是受了谁的煽动?与那群蜈蚣山余孽可曾有过勾结?这些事情通通没有写明,粮食岂能轻易就放?吴顺意重伤不能视事,程君实……他一个小儿,让朕怎么相信他能掌控津南整个局面?”

他将奏疏随手丢回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尤文胡,拟旨。”

“奴才在!”

“津南民乱,朕心甚忧。着令户部即刻调拨赈灾粮米十万石,火速运往津南!”明帝的声音沉稳有力。

尤文胡心中一凛,刚要应诺,却听明帝继续道:“然,津南局势诡谲,匪患虽暂平,民乱又起,恐有宵小借机生事,意图不轨。为保赈灾粮米尽数用于灾民,不受奸人侵吞挪作他用,特命枢密院副使、忠勇伯周铿为钦差,总督津南赈灾平乱事宜。掌天子剑,节制津南一切军政要务。待赈灾完毕,民乱平息,周卿需详查此次民乱根源,凡有勾结匪类、煽动民变、贪墨渎职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

明帝旨意清晰,字字如刀。尤文胡心中却是一紧。

跟在明帝身边久了,陛下话中的意思拆分几次细品,个中含义尤文胡心中门清,这次拟的旨意放粮是真,可真正所图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铿此人以手段酷烈、冷血无情著称。陛下派他此去,名为赈灾,实际意味却远远超过此事。

若他没猜错,陛下此番乃是下定决心要彻底接管津南,将津南的那些地方势力全部连根拔起,同时他还要周铿借“清查”之名,将那些在暴乱中“不安分”的饥民,当作“匪类同党”一并清洗。

明帝不仅要收回津南的控制权,更要利用这场饥民暴乱,将津南彻底清洗。用无数无辜者的鲜血,铺就他掌控津南的基石。

“陛下圣明!”尤文胡深深低下头,掩声叹了口气。

津南地方,怕是又要多生不少冤魂了。

*

那边城西谷仓外,虎行澈一马当先,他身后是追风和几个身手矫健的守兵,虎行澈眼神凶狠,拧着所有人像把利刃般狠狠捅进了围堵粮仓的灾民之中。

“不想死的!都退后!”追风大吼一声。

他的声音落在灾民要粮的浪声中一瞬便被冲净,半点响气都没听见。

“退后!”他又大声吼了次,甚至青筋暴起,可仍旧什么用都没有。

他还想再吼却被旁边的虎行澈一抓手腕:“你就是把嗓子吼哑了,他们也不会有点半分收敛的!”

追风扭头看他,问:“那你有何高见?”

虎行澈没看他,只是一扬嘴角:“看好吧。”

追风正疑惑着,却见虎行澈忽地冲出,他的劈砍每一次都迅猛速疾,但落点却并非向着灾民,而是精准地斩向那些胡乱挥舞的木棒、铁锹,或用刀背狠狠磕在冲得最猛的灾民腿弯、手臂上,迫使他们失去平衡倒地。

“再有敢上前者,休怪刀剑无眼。”他横着长刀,方才狠厉的动作倒是真把躁乱的人群镇住了。

对于暴民,自然得“以暴制暴”。把他们唬住了,才有谈判的机会。

虎行澈仍旧横着长刀震慑着人群,稍稍偏头朝追风说:“进去救人。我挡着。”

追风冲他点了下头,几步跨到门口刚推一下便被弹回来,低头一看原是被人锁了。

他立马持剑,挥手就要狠劈下去。谁料还没动手,人群中突然传出道声音。

“他们是一伙的!他们要把粮食全都带走!”

一石激起千层浪。

愤怒、怨恨、求生的**终于大过恐惧,人群再度骚乱。点燃这把火的人早就躲在百姓的声浪中隐藏起来。

虎行澈暗骂了句,跟身后追风一对视,他猛地跃起冲进人群抓了几个刺头,追风则立剑在前,守在粮仓大门正声道:“我们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开仓放粮的!绝对不是偷粮之人!大家莫要哄抢、莫要暴乱!安静下来我们保证在座各位都能领到粮食!”

追风语气郑重,字字铿锵,半点愚弄意思没有。

“你说话算数吗!”见他这般认真,人群中有声音这样问。

听罢追风眼神一亮,忙道:“当然算数!”

百姓面面相觑,慢慢开始犹豫起来,眼见暴动有停息的征兆,然而那时带头挑事的刺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一支粗糙的竹箭狠狠射向说话的追风,速度之快让他避之不及,箭头瞬间穿透皮肉,在他右臂划开一条长痕。

血色刺激着人的神经。

“别信他们!他们是官府的人!官府是不会管我们死活的!”

“说的对!”

“我们要自己拿粮食!”

人的情绪似乎在见到血的时候格外不同,或兴奋,或恐惧,这样的情绪易在瞬间爆发。

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反抗声,故意作乱的人跟着百姓一起,朝着追风等人打杀,虎行澈没辙只好边守边退,跟追风一起站到了粮仓门前。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们听不进的。”虎行澈咬牙切齿说。

就该早点把那些故意作乱的全部杀掉的。

他懊悔一声,埋怨自己动作慢了。

没想到蜈蚣山上那群人居然还在这里留了后手等着他们。他们几个借叶迁和沈知清开仓放粮,堵住了这里的官兵开拔蜈蚣山救援的步子,这给唐琦等人营救吴顺意留下了足够的机会。

而那群人也在这里安插了人手,故意煽动民怨,就是要让他们开粮不成。

“怎么办。”追风握着长剑问。

他平日跟着程君实,虽说大大小小也经历过不少案件,可像今日情形,打不能打,退不能退,追风着实有些痛苦。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打了,谁来揍谁。”跟唐琦身边久了,虎行澈养成了跟唐琦一样的性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事不决只有一字。

打。

“既然开仓不成,那就退而求其次,守住叶公子和沈姑娘。”虎行澈很快道。

“好,那现在我们要如何?不然你顶住,我去开锁救人。”追风准备跨上台阶然而却被虎行澈一拦:“万万不可!”

“此时门被锁着,叶公子和沈姑娘还算平安,万一门锁大开,暴民冲进去,他们就危险了!”

事实正是如此,那群暴民一拥而上,像是惊涛骇浪,压得虎行澈和追风节节溃败,棍棒眼花缭乱地落下,虎行澈等人像是被人套了麻袋,拼命挣扎却也只能闷头挨揍。

厚重的谷仓大门在暴民的疯狂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栓剧烈颤抖,木屑簌簌落下。仓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陈粮腐朽的气息。

叶迁紧紧将沈知清护在身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眼神却坚定无比。他手中紧握着一柄从守兵那捡来的长刀,刀刃上已有干涸的血迹——那是冲破第一波阻拦冲入谷仓时留下的。沈知清靠着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匕首,那是她最后的防身之物,她的身体因恐惧微微发抖,但眼神同样不屈。

“大家冷静!听我说!”追风再次嘶声力竭地呼喊,声音在巨大的打击声和震天的咆哮中显得如此微弱:“粮食是被调包的!是有人陷害!我们也是来放粮救大家的!真的!请相信我们!”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猛烈的撞击和愤怒的吼叫:

“骗子!”

“官商勾结!”

“杀了他们!抢粮!”

“放火烧了这黑心仓!”

几个试图靠近大门加固的守兵被伸过来的长矛和棍棒击中,惨叫着倒地。绝望一点点淹没仓内。叶迁感觉沈知清抓着他衣角的手收得更紧了,指尖冰凉。

“去迟……”沈知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决然:“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叶迁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堆积的草石麻袋,又看向摇摇欲坠的大门,眼中闪过孤注一掷般的狠厉:“放心,清清,你不会有事的。待会儿门破之时,我会冲开一条路,你……”

他的话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谷仓那沉重无比的大门,终于在一波前所未有的狂暴冲击下轰然向内倒塌。

“门破了!冲啊!”

“粮食!粮食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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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不途归西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