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谢湘亭躺在床上,明明觉得很累,大脑昏昏沉沉的,许是睡过去了一会儿,又像是没睡,翻来覆去的怎么躺着都不舒服。
谢湘亭干脆起了身,出去透透风冷静一下。
她还在想白天的事情,盛扶怀对她说的那番话,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有些为难、动摇,还有不甘心,不解气。
谢湘亭觉得自己实在是不争气,居然因为这件事而心烦意乱。
她这颗心本是应该早就冷透了,冷得结成了一块冰,就算盛扶怀煽再大的风也不会再有什么波澜,但也不知从何时起,这风里好像有了温度,有温度的风吹过,冰自然是会一点点化的。
为今之计,为了防止冰化掉,就是让盛扶怀赶紧离开。
她一边想着,一边借着光去点灯,只是今晚没有月亮,周身一片漆黑,她一个不留神,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磕在了椅子腿上,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谢湘亭停下来揉着膝盖,她身体里原本住了两个人,一个小白人劝她善良,让盛扶怀暂时留下,另一个是小黑人,劝她勿要心软,快刀斩乱麻才是明智之举。
但方才这一摔,将那个小黑人摔没了。
看不见路,确实不方便.......当她身临其境地体验一番,才切实感受到眼盲后的绝望,只这么一小会儿而已,她就很急迫地想要点灯了,盛扶怀却是日日身处黑暗,常人如此,定会崩溃,他却一声不吭,从未闹过什么脾气。
谢湘亭觉得盛扶怀的脾气是个一言难尽的东西,也不知算好还是不好,从前他那么爱生气臭脸不理人,这次发生了这等变故,他却只默默受着。
不过她终究还是心软了,打算先让盛扶怀住一段日子。
正想着,门外连着传来几声“咚咚咚”的声音,比敲门声要沉闷,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着地面。
谢湘亭整个心瞬间提了起来,听声音不像是人在走路,因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东西,恐惧席卷而来,她轻落脚尖,悄悄走过去。
到了门口,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像是朝着她的房间来的。
谢湘亭从身旁轻轻拿起一架烛台,紧紧握在手中,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全神贯注蓄势待发中,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十分柔和的声音。
“湘亭,还没睡吗?”
谢湘亭松了口气,怎么盛扶怀还在这里?难道他一直没走?
她将手中的烛台重新放了回去,然后开了门,惊讶地问道:“盛扶怀,你不会一直没离开这里吧?”
盛扶怀道:“没有,我只是正好路过,听到你房间里有声音,所以才过来看看。”
“路过?”谢湘亭奇怪道,“这黑灯瞎火的,你要去哪?”
盛扶怀:“不去哪,就是随便转转。”
谢湘亭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垂眸间看到盛扶怀手中拿了季沉做的那根拐杖,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那敲地的声音,应该就是它发出来的,盛扶怀这是适应摸黑走路?
“你这是在练习?”她问道。
盛扶怀点点头。
“那为何要在晚上?”
谢湘亭记得,从前盛扶怀是个十分古板的人,作息时间十分固定,没有特殊情况极少熬夜。反倒是她经常晚上溜达,这会儿两个人居然倒过来了。
盛扶怀低声回答道:“反正白天晚上都一样,晚上的时候少人,也方便。”
谢湘亭点着头,“好像也对。”
她忽然想起了季沉的话,盛扶怀表面上若无其事,却常常在没人的时候苦苦练习,想来他眼睛看不见了,心里应当也是难受的,谢湘亭有些心软,沉声道:“那个......我最近想招个乐师,不然,你就每日在角落里,弹曲子吧。”
虽是心软了,但她这话还是有几分刁难之意的,她记得盛扶怀的琴技一绝,以他高傲的性子,多半不会愿意屈身当乐师。
谢湘亭本想给他时间考虑一下,不料盛扶怀想都没想,即刻答应了下来。
“好。”他道。
*
次日,清早。
春寒料峭,二月已经快过了,这天还是冷得让人不想出门。
谢湘亭再次起晚了,若不是想念白团团的包子和冒着热气的豆腐脑,她可以在被窝里躺到日上三竿。
没有约束的咸鱼生活,就是如此羡煞旁人,以至于每次苏映看见她慢条斯理地咬着包子,都忍不住假装好意实则冷言冷语道:“掌柜的,劝您少吃点,不然午饭都吃不下了。”
谢湘亭不理会他的羡慕嫉妒恨,悠哉悠哉地喝下最后一口豆腐脑,胃里的充实感让她极为满足且快乐。
她正收拾了碗筷站起身来,便见到季沉抱着一把琴走了过来,见到谢湘亭,季沉也十分热情地打着招呼,“掌柜的,早。”
“早。”谢湘亭点头回应,“手里怎么拿了把琴,还这么......破?”
季沉走近了,将手中的琴放在桌上,说道:“哦,今日早上我家公子让我去买的,说是他要用,估计是寂寞难耐,想弹弹琴来打发时间吧。”
谢湘亭看着他欣慰的表情,有些不忍心告诉他,你家公子不是打发时间,而是形势所迫沦落为琴师了。
她打量了一下季沉买来的琴,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是不是被骗了,这琴弦都断了,还怎么弹啊?”
季沉却摇了摇头,一副自有打算的得意状,“掌柜的有所不知,想买一把上好的琴实在是太贵了,我们身上的银子根本不够,我家公子本来想让我把这块玉佩当了,换些银子来买琴,但我瞧着这玉佩贵重,没舍得,不过,我运气好,得了这把好琴,才花了二钱银子。”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一枚玉佩,正是盛扶怀那枚。
谢湘亭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这玉佩还真是可怜,被盛扶怀送来送去的。
之前还想着拿它来换那个丑丑的护身符呢。
她走过去低着眉仔细看了看季沉买回来的琴,惋惜道:“这琴看起来确实不错,只可惜琴弦断了,你从哪得来的?”
“今早我去了琴铺,结果发现那琴要么太差要么太贵,便回来了,路上正好遇见一名少年,抱着琴直接走到我跟前问我要不要买琴,我见他这琴的琴弦都断了,本来是不想要的,但那少年说可以便宜卖给我,还说让我去琴香馆修一下就好。我寻思着,这样总归能省不少钱,便买了下来。”
谢湘亭道:“琴香馆?我记得那地方好像不近,和咱们这里隔了两条街呢。”
季沉道:“是不近,但那少年说,这琴弦只有琴香馆才能补,没事,我一会儿去一趟就行了。”
谢湘亭觉得太麻烦,而且他们浔香楼又不缺钱,哪里用得着这么寒酸?既然雇佣了琴师,她这个掌柜的来提供琴也是应该。
她从身上掏出一袋银子交给季沉,“不用那么麻烦,去买一把新琴吧。”
季沉受宠若惊,感激道:“多谢掌柜的,那这枚玉佩,就麻烦掌柜的帮我交给我家公子好了。”
谢湘亭问道:“为何要我转交?”
季沉笑道:“哦哦,你更方便嘛,反正最近你们来往挺多。”
“好吧。”谢湘亭答应道,随后接过玉佩放了起来,回神间,总觉得季沉的话怪怪的,她和盛扶怀哪里来往很多了?!!
季沉又问:“掌柜的,那这个破琴怎么办?”
“交给我吧,你先去买琴。”
“好嘞。”
季沉揣好银子出了门,谢湘亭收拾好碗筷,回来看着桌上的琴,除了断了弦,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扔了怪可惜的,便拿到房间里收了起来,随后,便去找盛扶怀将玉佩还回去。
进门的时候,见到温傲和秦术也在,谢湘亭走进去,朝着他们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盛扶怀面前道:“我来还你玉佩,你买琴的钱,我出了,这玉佩是虽随身带的,应该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
盛扶怀接过玉佩,说道:“多谢,是我父亲给我的。”
谢湘亭道:“既然是这样,你自当好好收着才是,怎么还要将它拿去当了呢?”
盛扶怀微微惊讶道,“季沉和你说的?”
“他去给你买琴,舍不得把玉佩当了,便买了把破琴回来,实在有损我这浔香楼的颜面,我便给了他银子,让他去买新的了,你的玉佩你收好,别再拿去当铺了,怪可惜的。”
盛扶怀摆摆手,“无妨,父亲留给我的玉佩,不只这一块。”
谢湘亭一怔,心里惊叹,竟是这样,怪不得。
她回头,见到温傲身上背着行李,应该是来告辞的,便问道:“温公子今日要离开了吗?”
温傲道:“是的,不过秦大夫会留下来,所以客房暂时还不退。”
谢湘亭点点头:“随意,你们是客人,只要付银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并不排斥秦术,之前她听说过他是一位非常高明的军医,除了医术了得,身手也很好,曾跟着盛老侯爷出生入死,现在又跟着盛扶怀出生入死,谢湘亭对他心存敬佩,但对温傲,却是避之不及。
“谢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湘亭听到此话,回过神来,惊讶温傲居然想要和她单独说话,不知他又有何目的,她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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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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