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用得着谢君凝提及,顾熹为了自己的大计,也会上赶着要她在宴上露面。
谢君凝却不能如他所愿。
宴上斛光交错,迟迟不见人影。
“谢姑娘说到场的俱是王室勋贵,外人不便扫兴,说她、她就不来了。”
得了宫人的近禀,顾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青黑。
下头乳娘带着顾瑾之刚抓完周,或是被宴上酒气冲到,顾瑾之粉白小脸皱起来,“哇哇”大哭。
“怎么抱的小殿下!”韩公公厉声呵斥。
乳娘一哆嗦,忙道:“小殿下应是饿了……”
顾熹不耐烦摆手,示意带下去喂奶。
乳娘带着顾瑾之离席,此时酒宴才正式开场,丝竹笙箫,并有皇帝最喜的美姬腰舞。
至半场众人酒酣面潮,不时有人唤随从递醒酒的薄荷香炉。
顾见辞全宴一语不发,直到随从附耳言语,起身便离席。
虽然皇帝有意抬举刚出生的小儿子,但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左右宗室勋贵撑着清醒堆笑脸,要关切。
顾见辞抬手按下,往外走说“吹风醒酒”。
韩公公眼观八方,忙看向皇帝:“陛下,谢姑娘……”
顾熹抓住他一拉:“你去,把人唤去摘星台,就说朕请她观赏烟火。”
“这就是摘星台?”
谢君凝意兴阑珊,瞟了眼问:“烟火还要等几时?”
韩公公见她要下高台,急忙阻拦:“此处势最高,观赏角度最好。”
话刚说完,“嘭”的一声,天上炸开五光十色。
韩公公笑眯眯忙指:“快看——”
大惊环顾,身边已不见人。
*
苏樾拎着四方福字锦盒,走偏僻小道见顾见辞。
二人碰头方要打开锦盒,地上出现了第三道影子。
苏樾猛地回眸,一点错愕隐没过后,回避了几步。
顾见辞快步上前,“你怎么在宫中?”
谢君凝目光从苏樾手上的锦盒,移到他脸上,“那些支持你的大臣中有叛徒,把消息提前漏给了皇帝,说你今晚要动作。”
“父皇把你截扣在了宫中?”顾见辞心念百转,寒戾压下。
牵起她的手,“别怕,我送你跟苏樾离开。”
谢君凝却冷漠掰开他的手,“没人能强留我,以我的武功,这皇宫来去自如。”
顾见辞看着她后退的脚步,明明不过三尺的距离,却仿佛有天堑。
这种感觉隐隐不祥,他紧随着迈步拉近距离,“先离开,有什么回去从长计议。”
林外韩公公的呼唤声隐隐约约,又被烟火声掩盖。
谢君凝冷漠简洁:“周韦思私下已离宫搬兵,你自己小心。”
确定她出现宫中与皇帝脱不开关系。
顾见辞沉压声音,重新拉住她:“我有安排,不需要你做内线,走。”
谢君凝被他拽着走出去两步,猛地扣住他手腕,眼神狠狠对视。
猜测到父母遭难的原因后,她痛苦万分,很难不对他牵连着责恨。可名为理智的弦却扯着心,无法对他险处冷眼旁观。
但也只有如此!只能如此了!
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阶上月落银螺,两两相望。他被中伤,却轻声哄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行吗?”
谢君凝摇头,讥讽:“你敢不敢告诉我,在齐塘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接近我的顾见辞?”
他脸色苍白,欲张口。
她刹那打断:“若非小赵认出了你曾到谢家堡求援。被我父母拒绝,我还要被你骗到何时?恐怕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对吧!”
“今天是我对你我之间,最后的仁慈。我最恨被人利用,还是以感情名义的利用!”
“从今往后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有我无你!”
咬牙切齿,决绝的一掌拍向他。
顾见辞却生受一掌也不肯松开,用力将她拥入怀,面色如纸,衬得被鲜血染红的薄唇妖冶。
“别走、别走……”他恐慌、愧疚、痛苦。
桎梏力气多大,声音就有多小心翼翼:“求你!”
“别的都能是处心积虑,可阿凝,你难道感受不到?对你的感情绝无一丝不纯?”
“我做错了事,我有不该。要我怎么偿还都行,我先送你回谢家堡——”
谢君凝扯甩,“少来管我,你对我来说什么人都不是。”
苏樾嗅到血气,急忙上前要搀扶,却囿于要护着锦盒,根本阻拦不住。
“叫人来!把埋着的所有人都叫来!”
顾见辞不惜一切,看着她走出去的脚步,落令:“围住宫宴,凡不服者格杀勿论。”
“你疯了?”
苏樾顾不得正做着鸡鸣狗盗事的事,怒声咆哮:“不行——我们根本没做今晚逼宫的准备——”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恣意妄行!
谢君凝脸色发青,猛地走回来,撂下一句:“你敢这么做试试。我一定送一具尸体给你!”
说完头也不回,眼泪却大滴不受控。
苏樾上前试着挽回,“谢盟主,王爷他很担心你。”
谢君凝一挥手,误掀了锦盒盖。
却听婴孩惊吓醒的啼哭声传出,,她脑中飞快运转,却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当场。
苏樾焦头烂额哄孩子,也顾不上追了。
回头找补:“就算谢盟主移情别恋,也不至于找上你父皇那样的秧货。八成是怒上心头,为了赌气,王爷你千万别当真。”
当然,最重要的是别想不开同归于尽!
*
韩公公跪在含元殿里,叩头如槌鼓。
颤颤巍巍告罪:“陛下,奴才是真真没想到,谢姑娘竟能撇下小厮跟谢家堡不管,趁机跟冀王脱身!”
顾熹踱步骤然停下,喃喃:“不可能,她明知道,若朕把谢家堡通敌的账本摆上台面。她不止会跟辞儿撕破脸,那些支持冀王的军队绝不可能放过谢家堡,怎么会自投死路。”
挥手:“再派人去找,打着火把找!说不定只是在园里迷了路。”
“哎!哎!”眼见着皇帝焦头烂额都顾不得问他罪,韩公公紧忙要下去办。
忽而一名小太监撞到他闯了进来,叩头急呼:“来了来了!陛下!又有大臣匿名送信,说周国舅爷前两天已经被抓进了冀王府……”
“什么!”
顾熹面如土色,轰然瘫倒在了罗汉床。
一殿人见他好似背过去了,话都吐不囫囵,急派人请太医。
殿外,冬雷震震。
神游天外的谢君凝,方才路过雕窗,听到里头动静陡然清醒睁开眼。
周韦思在冀王府?
所以原来这就是顾见辞口中的早有安排。
她本还想着在宫中周旋,看有没有机会弄清楚。周韦思背后究竟有没有人。
如今……
她本欲推门,眉心一皱,却转身出去了一趟。
*
天色灰蒙蒙,将亮未亮,浓雾似雪。
顾熹在浑浑噩噩中被太医召回残魂碎魄,张了张嘴。韩公公瞬间会意,叫把小皇子抱过来。
宫人一去,却磨蹭了两刻钟都没音信。
回来后又空着手,两股战战。
韩公公明白了什么,急忙上前制止宫人张嘴,顾熹却撑着上半身,心里明镜一样知道发生了什么。
“孩子不见了是不是!”
他竖起手指,哆嗦着问。
却根本没想要回答,向后一仰竟像是又要厥过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啊!”
“明明已经提前找了替身,调包掉小皇子。怎么还能被冀王给挟出宫去了呢?”韩公公急得双手砸头想不通。
又跪在龙床脚踏上安慰皇帝:“陛下要镇定,以龙体为重。”
顾熹躺着不吭声,眼神已经浑浊。
折了周韦思又丢了顾瑾之。
他心知如今的底牌仅剩一张——那就是昭明顾见辞的身世,哪怕是会扯出皇家丑闻,如今也顾不得了。
既然有人背弃冀王府,偷偷向宫中不断送信。
说明朝中还是有人忠君志诚,看不惯冀王府的。
可这一步走出去,那真是奔着逼反顾见辞去的。
弄不好双方一块粉身碎骨,他一时天人交战,嘴里发出“嗬嗬”声,出了满头大汗。
寒意无声潜入大殿,青绸衣摆随步浮动。
韩公公觉得背后发一凉,如被鬼近身。
猛地回头看到是谢君凝,顿时跌坐回了脚踏。
“我是来帮陛下的。”
谢君凝淡淡拿起一旁热毛巾,揾了揾他额头。
顾熹错愕掀开一条眼缝,气若游丝:“你没走?你要帮朕?”
谢君凝坦然处之:“我在还等着陛下查明真相,还我家中清白。为什么要走?”
顾熹眼光虚虚。
谢君凝另起话头:“方才我去看小殿下,却发现只剩乳娘跪在殿里大哭。”
说着,她捡起床边被团起的纸。
顾熹手脚如灌铅根本来不及夺过。
谢君凝已经一目了然,惊讶:“周国舅竟被冀王私下关押,想必小殿下也是……”
她语气一顿,默哀:“臣强主弱,陛下竟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奈何不得他。”
顾熹嘴唇干白,嗡嗡说:“朕有个狼子野心的孽障儿子,可他独对你有几分真情。事到如今,你不投奔了他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君凝面不改色,眼光如水星粼粼:“只有陛下才能给我想要的。陛下愿不愿意信我?”
顾熹权衡许多。
扯着她手搁在脸颊,长长喟叹:“放心。你与朕同舟共济,朕一定会好好待你,保你一家平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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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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