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向梁面无表情听在耳朵里。

一边欣慰没白栽培,孩子不随她爹娘就随我,聪明的很。

一边又心脏不好,早知道这聪明劲都用在拆自己台上,还不如养个笨鸭蛋。

他揣一揣手,显然不欲回应。

谢君凝却穷追不舍:“若是义父不打算对我坦白,也恕我不能从义父之命放过向梁。”

窗外一湖青白,屋檐斜飞挂着上冻的冰凌。随着日出游弋,银熠水珠“啪嗒啪嗒”,一滴滴砸在才窗棂上。

伏聿蓦然沉了一口气,“既然你非要追问,还记得你大师伯江荻的两名徒弟吗?”

谢君凝颔首,自然记得。特别是那位像个菩萨似的温柔师妹。

伏聿接言:“你大师伯并不是普通江湖人,他在为辽帝宇文闳效命,是负责教育皇子的武学师父。”

“宇文闳的两个儿子,大皇子宇文铎,二皇子宇文聆,当年你大师伯也曾带着他们兄弟来造访谢家堡,你是见过的。”

等等——“不是兄妹?”

谢君凝错愕,回忆起当年师伯来访谢家堡。身后跟着两个小孩,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哥哥斜眉恶劣,目中无人,妹妹粉面温柔,像个小菩萨。

当是时。大人们要去舍内叙旧谈正事,方孟岚叮咛她照顾下外厅的小客人。

谢君凝踩着鹿皮靴去寻,却见外厅空空如也。

找到二人是在小花园,扎篱笆那里挖了个深坑,坑里水黑黝黝腥臭,是义父围起来专门养水蛇拿来入药的。

而她去到当时,只见师兄一剑挑翻了学艺不精的师妹,把人绑住手就吊在蛇坑上头。

然后像个准备蜇人的蝎子,扬唇邪笑说:“聆,听说你死了娘后,就不会说话。我倒想看看是真是假?”

说着将剑砍过去:“不说话,你就永远别想上来。”

师妹扑通落水,惊扰出虿盆里密密麻麻的蛇竖立而起,危险吐信。

水蛇虽无毒,却有冷血动物撕咬的天性。

谢君凝当机立断去救,却被宇文铎格挡。

他握着华美剑柄不屑一扫,警告她:“不想也被丢下去,就少管闲事。”

谢君凝一招下了兵器,拍开他,抓起绳索把师妹拉出水坑。

师妹浑身湿漉漉散着乌发,小脸苍白的像块冻糕,仍然一声不吭。

谢君凝带她去沐浴,翻出自己的衣服拿给她穿。

直到大人们谈完事,才把这她送到大师伯身边。

听说爹娘留大师伯多做客几天,谢君凝索性走哪把小师妹带哪。

免得她个哑巴,受了欺负告状都费劲。

“你叫灵是吗?”

“这个名字倒是很衬你。”

藏书阁的顶层,谢君凝翻出义父教过自己的入门心法,塞给身后的小尾巴。

小尾巴是一个哑巴,谢君凝就是半个哑巴。

她年少时格外勤勉封闭,一心钻在武学里。

两人背对背各抱一本书,就能把漫长的一天光阴消耗进去。

当然中间少不了那位恶毒师兄的偷袭跟找茬。

宇文铎武功并不低,甚至算得上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但在谢君凝绝对的武学天赋面前,下场也只有鼻青脸肿。

令谢君凝费解的是,明知技不如人,这位师兄却越挫越勇。

他跟着看自己的眼神,也越发兴奋灼灼。

临行前又一改往常,当着大师伯的面,对她不舍挤出鳄鱼泪。甚至扬言要留下定情信物。

谢君凝局外人一样看着,全然跟不上这人思维。

只觉得他脑子有点问题。

“哪来的师妹。”伏聿打断了她的思绪。

训诫:“早教过你不可以貌取人,那是分明你的师弟,辽国二皇子聆。”

谢君凝木住片刻,消化了这个乌龙。

请:“义父继续。”

伏聿:“谢家堡的前身叫作四镜山庄。你大师伯是庄主,我与你父母是为护法。”

“那时仍是大偈朝,南北一统。四镜山庄彼时作为武林泰斗,其实暗里效忠于大偈皇族。”

“后来少帝不堪扶,大偈朝四分五裂。帝京羚都沦丧在顾誉之手,摩迦河以北,又被宇文掣起义割据。我们挣扎在南北当中,一壁竭力保住朔北百姓,一壁积极寻找皇族后裔。”

“听说顾誉占领羚都后,将所有皇族屠戮殆尽。唯有一条漏网之鱼,就是公主明柔。”

“明柔公主幼年生母早死,体弱多病,皇帝召钦天监为其算了一卦,便把她送去了道观恩养。”

“四镜山庄顺着线索找去道观,不曾想公主十六岁便离开了山中,游济百姓去了。后来耗费了许多心力,我们终于见到了公主,是在辽国太子宇文闳的军帐中。”

“因为公主,四镜山庄选择了辽国。”

“也因为公主,四镜山庄成为了辽帝宇文掣的鬼影军,替他抛头颅洒热血。”

“可公主身体素差,有了聆之后更是一直缠绵病榻。我们都知道她撑不了太久。”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复国信仰,四镜山庄三千人只剩八百,脚下累累白骨,梦里血流漂杵。”

“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与你父母都过够了,遂与你大师伯约定金盆洗手,立誓只要回去朔北,此生绝不再涉朝廷之争。”

伏聿回顾那段过往,眼中仍然泛起了浑浊,“后来的事你也能猜到。公主死了,聆是她唯一的血脉。复国的路还在继续……前途多舛。”

“宇文闳有两个儿子,想要复国,就需要先击败大皇子宇文铎,让聆当上太子。”

“你大师伯多番游说,希望我们回去助他一臂之力。我们实在无心再染鲜血,却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只能在钱粮、兵器上尽一尽绵薄之力。”

“再后来边境摩擦,焉辽战事焦灼。你去浮云峰比武,冀王登门拜访求援。他不甘被拒,将你骗去前线。”

“而宇文铎仇恨聆。他杀了你大师伯,夺取了四镜山庄。打了败仗,又以你大师伯的名义,将你父母约去摩迦河,痛下杀手。”

“一切都是天定的阿凝。”

“这些年我想,躲是不能结束一切的。”

“你父母虽然死了,但还有谢家堡还有你,我必须一力担起。你离权力漩涡太近了,谢家堡更是岌岌可危。”

“义父再次坚定选择要复国,一是要让谢家堡光明正大行走天地,二是要保你全身而退。”

“向梁与他背后的世族勋贵,皆是两朝为官,曾经效命于大偈的旧臣。这不是谋反,只是拿回属于大偈的东西。”

“而你要做的就是听话,跟义父回家。拾起你的剑,回到属于你的天地——”

有些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生气,不见了,更是让人生气。

“陛下?”

蒋笃看着眼前衣袍松散,支在罗汉床,魂不知飞哪去了的顾见辞。

试图用铿锵有力的字调唤起对方注意力,“微臣有重大发现要报。”

顾见辞无动于衷。

人都已经快死了,不觉得还有别的大过天的事。

直到蒋笃着重提“事关皇后娘娘”。

他才移了移桃花眼相看,吐出一个字:“说。”

蒋笃将卷轴呈上,摊开:“陛下请看。这是臣叫人根据边关百岁老人的描述,画下的四镜山庄,四名鬼将军的肖像,**不离十。”

人生种种,走马灯般浮光掠影。

谢君凝思索许久,离开钓鱼台。

得知全貌的一瞬间,她几乎天翻地覆不能思考。

但很快一切都了然清晰。心脏跳动一声大过一声,恰如拨云见日。

不重要……无论是什么复国大业还是什么宇文聆亦或者是什么全身而退。

她就要一个人,顾见辞!

就办一件事,剁了宇文铎!

门被撞开,伏聿惊得泼了茶,方才皱眉。

“义父选我还是选宇文聆!”

谢君凝撩衣就跪,拔剑奉上,“宇文聆要的我也想要,帮我还是帮他,请义父做选!”

“胡闹!”伏聿瞪她,“这么大个人还跟别人家孩子争风吃醋。”

谢君凝目光炯炯:“从前有爹娘在,我尚少不知事,能安心退于人后。如今有义父在,义父能为我一步三算未雨绸缪。可此后呢?”

“我已然成人,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本来我的决心,不该拿来为难义父,我只管做我的。”

“可此事万分凶险,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既不能置身之外,又不能害了谢家堡,就应求得双全之道。”

“焉国我不会拱手相让宇文聆,同宇文铎的仇,我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报。”

伏聿深深看她一眼说:“你把剑收起来,说说你的计划。”

谢君凝先问:“程群那笔钱应该还在谢家堡手上,义父打算用到什么地方?”

伏聿只道:“自你父母过世,这些年谢家堡一直在招兵买马,如今手上已经有一支八千人的精锐。这些人的开支,一半从谢家堡账上走,一半靠聆的接济。”

谢君凝这才起身,发问:“所以谢家堡是在替宇文聆养兵?”

伏聿并不反驳。

要真拉起复国的大旗,多的是要用钱的地方。难怪向梁处心积虑,要定了程群的这赃款。

谢君凝转眼明了,请求道:“这笔钱如今既在义父手上,还请义父暂不要充入军中。我想跟宇文聆谈谈。”

伏聿道:“不是义父不愿意帮你。可开弓哪有回头箭?”

“如今宇文铎控制了辽国老皇。他伪造圣旨四发通缉令,辽国已然无聆的容身之地。”

“原本我们倒打算先下了辽国,再朝焉国下手,徐徐图之。可如今情势所逼,只能先克焉国,眼下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谢君凝执着道:“只要义父帮我见到宇文聆,我自有办法解决燃眉之急。”

伏聿闻言眯了眯眼,迟疑片刻。

“有件事你应该不知道,你少年时义父隔三差五外出云游,其实是一直在朔北与勐川间往返,指点聆学武功。”

“算起来他也是我半个弟子,亲眼看着长大。义父不希望你们自相残杀。”

谢君凝许诺:“我定然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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