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被飞鞘剑柄挑飞。
下头是一张沧桑枯槁的脸,两弯眉耷拉着,嘴唇惊慌微张,形如惊弓之鸟。
小赵情知抵抗无用,只能抓了把头发,眼看着程照的管家被轻而易举带走。
荒僻破庙,谢君凝下颌稍抬,眸光冰寒。
“把你知道的全交代了,我向来尊老,不想对上岁数人动手。”
管家恍恍惚惚,紧贴着斑驳佛像。
叹息呵出白气说:“一切都是卫国公挑唆的。原本我家大人与皇后你和解了,交出赃款,即便是回乡耕田,总也还有一口气在……”
“可卫国公许诺大人,只要他想办法卷钱逃出羚都,自会有人接应他。介时换一番天地,便能另有作为。”
谢君凝默念最后一句,心中生寒。
什么作为?谋逆的作为是吗?
真不知义父竟会跟向梁这样的人扯在一起。
*
月上柳梢头,清光落照壁。
翟棠惊讶看着凭空出现的谢君凝,拱手见礼,稍抬头便见一老者跟着踉跄落地,缩在了一旁。
“这是程群的管家,潜逃在外被我抓了回来。”
谢君凝言简意赅,反客为主往里走,“有话跟你说,先把他在你府上找个地方关起来。”
翟棠接受良好,召亲信把人带下去,精舍内笑晏晏布茶。
谢君凝却打断他。
“不用客套,本宫说两句便走。”
“卫国公一干世族勋贵,向来报团取暖,仗着开国功臣的名义,却办着蝇营狗苟的阴私事。”
“我要你查清楚他的党众,参他一本结党营私。”
*
一轮红日尚遮云,鲜花凝露。
谢君凝赶早摸进含元殿,歪头在龙床前,用帐穗轻轻扫他脸颊。
顾见辞睁眼,一片清明。
她瞬间收手,换上灿若芙蕖的笑:“陛下今天精神大好,咱们一起吃早膳好不好?”
顾见辞撑身下床,却不搭理她的伺候。
见皇帝起身了,外头卓雅便令人传起早膳。
一碟碟佳肴摆上,谢君凝却只站在他身一侧,低头看脚尖。
他眉眼不抬说:“坐下,别站在这里碍手碍脚。”
谢君凝小小“哦”了一声,规规矩矩坐他侧边。
顾见辞忽略掉她扎眼的注视,面无表情捡箸、拣菜、?粥,行云流水,举止优雅。
谢君凝正看得赏心悦目、孜孜不倦。
他捏紧银箸投来不虞。
她瞬间换上低眉顺眼可怜扮相。
他无动于衷道:“不愿意吃饭就出去。”
谢君凝立刻端起白米饭,猫儿似的一粒饭一粒饭细嚼,间隙着偷瞄他。
顾见辞看得一肚子闷火,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方要起身离席。
她瞄见事情不对,立马从袖里提溜出来一对香囊,绸缎裁就,颜料上色。
因为内里干花填的满满当当,显得两只鸳鸯格外肥美敦厚,憨态可掬。
她将一只挂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挂在他腰间。
巴巴扑上来。
“不许不戴。”
顾见辞捏了捏鸳鸯的绿豆眼,“朕要去上朝。”
谢君凝点点头,“不许不戴。”
他许久撒开香囊,到底没取下来。
谢君凝更用力抱紧了他,鼻梁发酸,像是一撒手人就会变成泡沫溜掉。
*
翟棠的弹劾奏折一石激起千层浪,却始终被内阁压着。
谢君凝也不着急,只令他稳扎稳打,拉长战线,慢慢瓦解对手。
日照香炉,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她闲闲叫人搬了竹椅出来,手里书没读几页就打起了盹。
忽而感到阴翳遮阳,才生觉的掀起眼。
“陛下。”她嫣然笑着拉他坐下,自然贴着他肩膀。
顾见辞手里拿着一卷书,是她方才打盹掉落的,随手翻了两页:“向梁跟他背后的世族勋贵不能碰,牵扯太深,不利于国祚稳定。”
定言:“你收敛着些。”
谢君凝笑眯眯却不搭腔。
若要把卫国公挑唆程群的事牵闹到台前,只怕又要扯上义父。她如今是不能言语的,只能逮住向梁穷追猛打,逼得他不得不交出解药。
没错,谢君凝合理怀疑,中毒一事必是向梁所为。
义父虽然不会下手,但不代表一心谋逆的向梁不会。
况且,翟棠今日又深挖出,刘芳当初离宫曾受到向梁的照拂,后更是被其安排进了郑泰华的道观。
顾见辞观她神游天外,就知道她没听进去。
捏住了她下颌,逼视。
谢君凝即刻软下来说:“我知道的,我只是怀疑是他下的毒,试一试他罢了。”
提及下毒,他淡漠了眉眼,霎时松开了她。
谢君凝知道这芥蒂是不可能消除了,她的痛下毒手,会一直是梗在他心头的刺。
她有心挤破浓疮,却没脸面直对他,更不敢承担越描越黑,越说越糟的后果。
只能小心贴过去,替他捏肩。
*
自叫翟棠放出消息,拿刘芳曾受卫国公庇护做文章。
不出十二时辰,向梁果真再终于坐不住,主动买通宫人约见。
只是消息来的不巧,脱不开身。
鹅梨帐暖,对上他漆邃眸子。
她往床尾躲,柔声劝止:“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放纵。”
话才落,雪白笔直的小腿被拉进锦被,谢君凝惊呼一声,睁大眼看着他。
顾见辞便拢住她细腻腰腹,带入怀中,咬住她柔软嘴唇,吞没所有的声音。
紧密相贴,她无处安放的手臂挤出被子,半空虚抓了两下。
又被他长指握住,压在软枕上,很快熄灭了挣扎。
只是用力攥紧藕色枕面,却又被他强行掰开手指,扶柳般攀住他脖颈。
风停雨歇,谢君凝满心懊悔。
她丧气的下床捡起衣服,一件件穿好,对着镜子,直骂自己**熏心。
连带着跟人谈判,都情绪挂脸,格外黑沉。
向梁眯着想不通的老眸,“我与皇后素无过节。”
谢君凝心底刀刀片他:“废话少说,我要解药。”
向梁摇头,“臣听不懂皇后娘娘说什么。”
“你听不懂我说什么不要紧,你知道我会做什么才算紧要。”谢君凝拍案而起,回眸瞧一眼。
丢下句:“皇帝是不愿意跟你大动干戈,伤了国家元气。但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在他与先帝生死存亡之际,暗里倒戈、出卖情报。”
“如果本宫猜的没错,当年就是你收买了韩公公的干儿子刘芳,屡次向先帝泄密陛下的计划。”
“好深的一盘局,好大的一张网。”
她冷笑盯住:“国公大人,你要谋逆还是造反,看在我义父的份上,我暂且还不想管。但明天这个时候我若是还收不到解药,别怪我翻脸无情。”
向梁眼看着人头也不回离去,心中急急如焚,什么事跟什么事?他再不能忍,必要去找伏聿说个清楚。
*
谢君凝稳坐钓鱼台,挂饵放钩,却没想到约见自己的是伏聿。
她松杆往楼里走,紧随着伏聿的步伐,“小赵想必已经告诉义父,是我将程群的管家带走。义父难道要偏帮外人?”
伏聿领她入雅间,“你纵然不信向梁也不该不信义父,难道你认为皇帝的毒是义父下的?”
谢君凝沉声:“这如何能一样?我是信义父,但可信不过他不会暗下毒手。”
“否则如何解释他背地里收买刘芳,四处散播谣言,这难道不是给自己的造反造势。”
伏聿从窗边回头,叹气看她:“你倒是查的清楚。我不瞒你,他确有野心。”
“但是我先察觉到了皇帝脉象损伤。与他通气,这才有了之后筹谋的一切。”
“皇帝中毒并不在我们计划之中,只能算是阴差阳错送来了一阵东风。”
面对谢君凝不能接受的眼神,他语重心长劝诫:“我知道你想救他,但盲目的寻敌作对,不会对此有任何裨益。”
方才抓到的生机,陡然消弭于无声中。
谢君凝忍着惆怅不发,却被一团邪气烧心。
不甘质问:“义父何以要与向梁为伍?从我欲解家中境况,要共肩风雨,义父便一味的搪塞糊弄。”
“我以为义父只是不信任我的能力。”
“可义父为何看不到,向梁他要做反臣,根本毫无胜算。将谢家堡押注在他身上,只会九死一生。”
伏聿再度以威严镇压,抬手作打住:“不用你来操心,义父自有打算。”
谢君凝却不会再次退让。
她态度坚决:“除非义父给出我合情的理由,否则我若坏了你与向梁的大计,也绝不回头。”
伏聿顿然沉脸:“为什么?你要问为什么?”
“我数次叫你离开帝京这是非之地,你可曾听进一耳朵?”
“我帮向梁,一是要确保谢家堡能彻底功成身退,二就是绝了你的念想,给我老实回家待着,成器也好混吃等死也罢,总之不许再掺和进波谲云涌。”
打小爹娘哄上加宠,唯有义父担起了管教职责。
面对他的呵斥,谢君凝本能生起回避冲动,却凭理智冷静,硬挺着不低头。
她平静笃定说:“不。”
“义父向来深谋远虑,不可能连我都看得出来的破绽,却视而不见。”
“向梁他是成不了大事的,纵然位列开国勋贵,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众不服。他撑不起这一片江山,反而只会拉起混战开端,引得各地割据。”
“义父非要站他,除非背后另有隐情!”
前几天紧急修改了第三卷。我还要重新写一下第一卷第二卷,小修第三卷。所以第五卷暂时做不到日更了,友友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