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今日的赏花宴要穿哪件外裳?”
耳边窸窣的声音逐渐清晰,鲜血流尽导致的周身冰冷被温热代替,看着眼前记忆中熟悉的陈设宋毓容面色不改,只抬手挥退左右侍婢。
头顶的芙蓉帐、桌边的琉璃盏……一切都是她未出嫁前公主府熟悉的样子,就连铜镜中的面容,都是未脱少女稚气的粉颊桃腮。
这是重生?
摸着凝脂般的面颊宋毓容久久未动。
宋毓容素来不信鬼神之谈,却不想这蹊跷之事竟真出现在她身上,或许是老天知晓她前世种种不甘才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除却重生后第一时间的欣喜,刚才侍婢的话提醒了宋毓容眼前并不明朗的局势。
如果宋毓容没记错,今天的赏花宴就是氏族对她这个监国公主的下马威。
父皇驾崩不久,多年经营也只在临终前在氏族掌权下为她争下一个监国公主,今日的赏花宴说是遍邀京中贵族雅士共赏春景,其实真正是将主意打在为公主择婿,婚后再以女子从夫为由正当的削了公主的实权。
宋毓容唤来侍婢上妆,蹙着眉在心中思踱对策,妆面刚成就听侍婢来报。
宋毓容侍人宽厚,年岁又都相仿,丫头们也都敢开玩笑,侍女神色羞嗔,一脸看热闹的样子,“公主您快些出去吧,您的好姻缘在外面等着您呢!”
思及此宋毓容眉心微动,前世此时,未及赏花宴作为氏族子弟的程慎便早早闻得风声登门。
说是春日竟还有些凉,行过连廊,风摇动庭院一树晚谢山桃,艳丽花瓣散落一地。拖尾衣摆走过沾上满地残红。
远处渐进人影一如记忆,透过花影宋毓容竟有些恍惚。
当年的宋毓容不过十六。
程慎名满京都,为人端雅容貌绝佳,出生氏族之首的程家,未来仕途顺遂无忧,少年将她的困境直言相告,又给出完美的解决办法。
年少多情,落在当时的宋毓容眼中,多少是有些动容。
……
“程侍郎。”宋毓容淡淡一笑却并未招呼人落座,反而兀自坐在首位。
察觉对方冷淡,程慎却并没任何不悦,脊背仍旧挺直若松竹,朝她恭敬行礼,“臣程慎见过公主。”
宋毓容并不急着让他起身,而是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才抬眸看他,“程侍郎今日不去赏花宴怎么来了公主府?这摄政王府和公主府可是离得不近,这时辰男宾多是已经做了满堂好诗,程侍郎可迟了。”
说完不待程慎回应就朝着后面招手,“揽翠,快套了脚程最快的车送程侍郎去摄政王府,别误了时辰。”
“公主,”程慎自然是看出宋毓容在赶人,但还是一派自若,“臣前来是原为公主解燃眉之急。”
见上座的宋毓容没再撵人,程慎心里本就笃定的念头更甚,朝着宋毓容信步向前,“今日赏花宴名为赏花实际是为公主的择婿宴,所邀权贵多为攀龙附凤,臣知晓公主不愿如凡俗女子委身不爱之人蹉跎一生,臣愿求娶公主,许诺婚后公主可如婚前,不必履行任何妻子义务,也不必困于内宅。”
“程某愿为公主依靠,一生护佑。”
一番慷慨之言后不是程慎意料中的动容,为首的宋毓容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只伸手抚弄着衣角刺绣。
堂中一下有些安静,半晌宋毓容又端起茶,却是没喝,“揽翠茶冷了,去换新的。”
“公主!”程慎没料到宋毓容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一贯温润的面色有些紧张。
他一贯在京中盛名,除却官场之外,凡是出面的雅会诗集从来都是被贵女们捧着的,凡是出口必是无数回应,今日也是难得吃瘪,落得个被冷待的下场。
但既要求娶自然是要给出态度,程慎也只好再做些承诺。
“公主入府后必定一生一世唯一人,臣此生不会再纳娶他人。”
可无论他作何举动,上首的宋毓容神色却自入厅便未变,那双漂亮的眼眸只是在他一番话后客气又疏离的扫过他几次,丝毫没有其他小女儿家见他娇羞仰慕的神色,甚至这眼神看得程慎心中发慌。
“程侍郎您请吧。”
揽翠上来要请人,程慎从容的面上局促不已,却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望向上首的人。
“程大人。”宋毓容搁下杯子,冷冷开口,“妄议皇室是大不敬,更何况摄政王一片好心感念先皇已逝本宫神思忧伤,特下帖邀约,好心之举竟被你平白污蔑。”
“这几项罪名实在是不小啊。”
“臣不敢!”程慎自然是不敢接下这大不敬和攀诬摄政王的帽子,不想这宋毓容与他所想不同,原以为今日之局二人一拍即合,却不想反而给自己惹来一身脏水。
事到如今也只能把话圆回去。
“是臣爱慕殿下,因顾虑今日赏花宴青年才俊众多,怕有人会得公主青眼,因此才贸然前来,是臣唐突了。”
果然就是这招,宋毓容勾唇对他的满腹“诚意”置若罔闻,“程大人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只是这爱慕之情还请大人另寻他人,今日冒犯之过已使本宫无尽厌烦,望日后相见还请绕行。”
宋毓容刚才一番举动为的就是以局势激出这人的话,成婚七年,宋毓容最是知道程慎此人最是在意颜面。
前世的事情,即使宋毓容此时还并未理清头绪,也知晓程慎不过是被操控的一枚棋子,不是她应该深恨的。
不过重生一回,她自然不会再走前世老路,程慎无论真爱她与否,这份感情确实是害的二人痛苦一世。
不知是否是看对方吃瘪心里堵着的那口气通了,宋毓容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程慎竟起了一番逗弄的心思。
不恨不代表不怨,这口气还是要出个彻底。
宋毓容一双手装作无意的抚上鬓发,落在上面斜斜插着的一只金簪上。
这只金簪是父皇仍在潜龙之地时所赠,簪子首段瓣莲挂着的珠子一看就是北地特产。
“本宫知晓程大人一片好心,本宫方才的语气有些急,冒犯了大人还请见谅。实在是本宫心里记挂着心上人,被大人这么一番表明心意的话吓到了。”
说罢,微微侧头,将簪子宝贝的用手抚了抚,“大人您看,这就是顾帅特意自北地亲手挑选,快马兼程相赠的信物。”
见男人的脸白了又白,宋毓容压住忍不住要翘起的唇角,前世这个程慎即使是婚后也一直对这个曾经和她有过口头婚约的顾钦耿耿于怀。
现在她偏要好好提上一提。
“顾帅是顾老侯爷的独子,顾家满门枭雄,这些年顾钦也是领兵南征北讨,为我们大晟保卫疆土,真是个顶顶大的英雄。”
瞥见男人不自然的神色,宋毓容故作小女儿娇羞的倚在椅子上,侧着头一脸天真问他,“程大人,你与他都是男子一定比我懂,您说这顾帅还在打仗就这么念着我,要是回京了,是不是直接就要上门提亲了?”
“他好像也曾命送信物的下属暗示过,‘必定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要时时事事以我为先’你们男人的心思真是差不多呢?”
“我是不是要和您一样,等顾帅班师回朝也亲自登门,给他表表心意呢?”
——
坐在马车上,宋毓容想到刚才程慎走前又青又白的一张脸仍觉得好笑。
笑归笑,程慎的到来确实是提醒了她。
现在朝中主要两派,以摄政王代表的氏族一党还有皇族破格选拔的寒门,寒门子弟为官也都是闲差,大事上说不上话。
宋毓容想还是要先解决为官制度的问题,现在大晟所用朝臣都是氏族举荐,这导致了权利的下行,官员勾结,久而久之才成了不可动摇的氏族。
马车稳稳停在门前,宋毓容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车,一进摄政王府门就看见一众氏族子弟。
为首之人冠金带玉,正是摄政王李昀的长子李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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