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婆子嘟嘟囔囔一阵终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蹲在地上捶腿痛哭,显然是心虚。
宋毓容自然不愿意与这些人多做纠缠,她此前那般行事一是当众做了例子让其余人不敢再犯,二是敲打敲打其后指使的人,她不是被这些小伎俩蒙在鼓里的眼盲之人。
终究这还是书院中学子的家中长辈,就算对方破皮无赖也只能是就此揭过。
但奈何她想住手这些人倒是不肯罢休,任凭手下人如何劝人离开这二人还是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更是嚷嚷着要带元承走不可。
“临近考试了,你们怎么这般糊涂硬是要断送元少爷的前程!”揽翠劝了几番实在气恼忍不住开口道。
这婆子却丝毫没有对自己言行的愧疚,反而理直气壮的很,“张婆子我家本就是世代农户,就靠着这几亩薄田让老天赏饭吃,如今家中就元哥一个男丁,他被你们拘在这儿几个月我们就要饿死了!”
“可怜我一个人拉扯大这个孩子还费力给他娶了媳妇,可养出个白眼狼啊!”
揽翠忍不住呛声:“你这肥圆的婆子哪里是挨过饿的样子!”
张婆子见说不过随即又开始嚎叫,捶地抹泪好不凄凄惨惨。
元承想要扶她起来却被狠狠往后推了一把,只能手足无措的解释。
“这……母亲,我离家前分明将家中的粮食都给您留好了,去岁收成不错便是吃上一年也是够得啊,儿子出门前也和您交代过,并不是无故离家,还请母亲不要乱说啊。”
可这婆子根本不听这元承的解释,只自顾自哭诉,元承一向是脾气软的人,又极重孝道,因此这般下来只能哑口无言。
人群里显然是还有不少人是被派来的,都顺势帮腔,见着宋毓容等人占了下风,更是不少婆子汉子都挤了出来,朝着一旁的学子们就去了。
这些都是他们的父母家人,此时拉扯人的样子看起来面目狰狞,非但不像是血肉至亲更像是讨债催命。
“快走快走,读什么书快回家!我们本就是贱命一条活着就不错了,为官做宰你是怎么敢想的!”
“家里田地都没人干活了,不要着急口偷懒躲清闲。”
这些人都是学子们的家里人,又一个个嘴上叫骂,揽翠和下人们就是再拦也是拦不住的,只能眼见着学子们就要被扯走。
“都给本宫站住。”
宋毓容声音不重,但这话一出,原本还打着趁乱溜走的人们都不得不站住。
反应过来后其中胆大的婆子开口道:“就算您是我们大晟的公主,也不能让我们这等庄稼人饿死啊?我们一家家本就人丁稀少,就仗着长大的哥儿们下田出些力,被您这么叫走了不是就让我们这些老的饿死在家吗!”
“是啊是啊!总不能只顾着小的饿死老的吧?”说罢几人就开始叠声呼号。
眼见他们想要故技重施继续嚎叫却被揽翠先一步制止。
“殿下说话你们岂敢随意打断?”
这些人这才停住,他们早就听说这位殿下今日来很是威风,但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叫不怒自威,只这么瞧着她就让人不敢抬头对视。
宋毓容虽年轻却很是沉稳,并没立刻就开口,而是稳下局面才缓缓开口。
“本宫刚略一听了,你们都是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年年都是交了大晟的赋税,本宫都是这等皇亲国戚都是靠着百姓的奉养,按理说本宫应该是感激你们的。”
眼见下面人面色和缓,宋毓容顿了一下话锋一转。
“可是本宫奉先皇执意掌管国家,也是知道些近年来的大晟年情的,就和元公子说的一般,这些年大晟的收成极好,本宫又念着前些年打仗你们收到波及,更是直接将赋税减了三成,为的就是你们手里多留下粮食过活,怎的如今反而吃不上饭了?不若本宫即日起就像赋税加了罢。”
“不不不,殿下不是这样的!”
这些人眼见自己砸了话连忙就要找补,却比揽翠叫住,“岁供降了你们叫苦,增了还是不满意,岂不是就专为难我家殿下?怎的如今就连殿下说话都不好使了?”
这一顶帽子压下来众人皆是白了脸色,就连方才拉着自家哥儿要走的架势都没了,一个个都赶紧松了手。
“殿下你也不必如此为难这些百姓,终究只是靠体力吃饭的可怜人,您又何必与他们过不去呢?”
众人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只见人群后一个身穿青色常服的儒雅公子摇着扇子就走上前来,后面还有一位月白色素衣的公子。
正是何齐云和崔元二人。
何齐云见众人都朝他看过来神态倒是自若,只是后面的崔元垂了头,一副神色不明的样子。
“臣何齐云见过殿下。”何齐云放下扇子朝着宋毓容见礼,说的话却是挑衅,“天下百姓不过靠着几亩薄田,就算是收成不错也不过是勉强糊口罢了,殿下又何必咄咄逼人。”
“殿下,这些人都是苦出身,所谓百善孝为先,如此违逆他们生身父母的意愿实在是不对的,按着下官拙见不若放了这些学生回家,比起读书,下田种地才是更适合他们的出路。”
“这天下总有人要去种田不是?”
何齐云说罢自衣襟里摸出一叠单子,放在手里打了打。
厚厚一叠单子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刷刷声。
何齐云不紧不慢的一边把玩单子一边道:“更何况——就算是他们努力进了考场,有这东西在他们一辈子也都是进不了朝堂的,一个个农家子,还有不少祖上都是贱籍怎么敢做妄想为人臣子的白日大梦。”
这单子被他随手一扬,霏霏洒洒落了一地,揽翠摸了一张递给宋毓容,她只扫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正是拓印的这些学子们的户籍单子,上面清清楚楚写了这写人的祖上姓甚名谁,做的是什么营生,有这些在手相当于不打自招。
宋毓容原本就是打算今日先去找那个江大人,然后嘱咐人告诉这些学生们告知家人收好自家户籍切莫让人借此为由阻碍了他们科考的路,却不想先一步被人钻了空子,如今他们就是联系了江大人只怕也是棋差一步,落了下风。
宋毓容此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悔落在何齐云严重,男人不由得得意勾唇,此前被宋连玉当朝贬损的气也终于才是通了,不由得洋洋得意道:“殿下您还是放这些人回去吧,左右都是无结果的努力,何必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呢?”
那些原本还不敢说话的婆子汉子们见有人替他们说话,也纷纷都开始哭诉。
“是啊殿下,我家就这么一个孩子,您就发发慈悲放过我们家吧,不要让他做这种不切实际的美梦了。”
“大晟开国这么多年,有几个寒门子弟当了官的,我们没这个命就不要费力了。”
“怎的就没有机会了,我家殿下为了寒门子弟做了这么多努力你们就不能再坚持些日子吗?眼见科考在即,左不过几日事件你们就不能为了他们的前程等上一等吗?”
“这都是你们家的儿郎怎的就不能为他们想一想!难道你们就想他们也一辈子只能种地或去出卖体力吗?”
揽翠使劲拉着要走的人,但奈何他们人多势众,眼见着就要被拽走。
一声突兀的男声打破僵持。
“顾某不知这大晟律法莫不是何大人定的?”
随着一声马勒紧缰绳的嘶吼声后,众人纷纷回过头看去。
只见马上之人正是前去北方平乱数月不曾路面的顾钦。
顾钦身着玄色常服,腰间还挂着佩剑,眉眼冷冽不过扫视就让原本叫嚣着的众人都噤了声。
而他则缓缓勒着手中缰绳只让马快到宋毓容前时才一跃而下,动作凌厉的好似神兵天降,就连衣摆都不曾多动就稳稳落在了少女面前。
此时他看向宋毓容的眼神却是无比温柔,好似方才那个黑夜罗刹一般的狠厉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宋毓容也抬头看向他,一双凤眸因惊讶而微微圆睁,却在下一瞬别过头去不看他。
顾钦心头一动,心道这是生气了……?宋毓容还是第一次对他漏出这种表情。
那平日里总是情绪不外露遇事冷静自持的殿下竟然还会漏出这种小女儿才有的气恼神态,真是少见。
不像是生气,倒像是撒娇。
就和老宅中总喜欢窝在躺椅上的狮子猫,总是在它开心地时候朝凑过来要你摸,若是你稍稍不顺着它的心意,它便翻脸呲牙,伸出爪子就是一下。
但即使是被抓了,心里也是甜的,因她只对亲近的人亮爪。
被它欺负,这是你的荣幸。
顾钦被自己心里的念头弄得心头甜蜜,面上却也只是笑笑,随即敛了神色转头朝着何齐云。
“何大人,你为官不久官威倒是很大,随意就更改了大晟的律法,顾某竟是不是如今大晟是你一人当家了。”
“这……”面对顾钦的突然回来,何齐云心里也是惊骇,这位他还是从未当面对上过,但即使是耳闻也足够骇得他此时一身冷汗。
何齐云咽了咽口水,视线下意识看向顾钦腰间佩戴的那把剑上,随即软了态度。
“臣只是为了这些百姓好,若是白费了力气在科考上结果却一无所获岂不是白费了努力。”
“是否白费不是由你评说的。”顾钦直接将他的话呛了回去,随即朝后面一招手,一个身着红衣的俊朗男子走上前来。
“江夔你家世代为国选才,不若由你来和诸位解释一下,这祖上是农户甚至是贱籍的寒门子弟有没有机会参加科考,又是否能当官啊?”
江夔应声回答:“自然是能的,不许寒门入仕的律法早就在前朝就被废止了,如今大晟子弟但凡学有所成,只要家中三代内无作奸犯科者皆可科考入仕。”
“多谢江大人。”顾钦满意的点点头,又朝向何齐云悠悠道:“何大人莫不是忘了,若是大晟不许寒门入仕你可就穿不上这身官服了,说不准你还在哪个田间地头里埋头干活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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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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