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我就是想赢啊。”周静雯淡然笑笑，转头看向乔杨，目光坦荡，一如当年。
挺好的，乔杨想。
岁月催人，然旧人如故，挺好的。
年岁渐长，人与事往来不绝，将苍生雕琢打磨得各有千秋，唯有那性格底色不变。
乔杨自恃才华出众，骄傲自矜，年轻时候更甚，当年她偶然撞见周静雯与导师据理力争，极力争取名额，这事换了旁人，大抵内心多少有点忐忑，可她乔杨不会，那时她只仰着头，一脸拽样地反问：“怎么，不服？”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仅有一事，她真没想到周静雯能磨得褚老师改变主意。
十七年过去，乔杨还是很骄傲，周静雯还是很想赢。
想赢不是一件坏事，乔杨只是不认同周静雯做事的手段，在她眼里那些都是旁门左道。
周静雯听了，垂头轻笑，说：“还好，你没有用‘歪门邪道’这个词。”笑罢，她又说，“但是乔杨，我和你不一样……你有天赋，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可以自信地掌握一切，我不行，我能做的，只有尽力去赢。”
说话者语气平淡，欠缺起伏。
乔杨知道，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见多了风浪，便习惯用平常的口吻讲不平常的心情。她能听出来，周静雯话中藏着故事，可谁没有故事呢，那会儿她俩还没和好，她才懒得去深究。
面对时间长河，众生平等，都得在洪流中趟一遭，从头走到尾，能沉淀下来的深刻记忆所剩无几。
乔慧的死显然是她们共同持有的跨不过去的坎。
成人世界充满各式各样的关系，恨一个你爱的人算不得什么罕见命题，大不了将工作与生活进行切割，乔杨一直做得很好。和解两字从不存在于她的人生字典，要事事都这么好和解，她和她爸也不能十年里只见面七八回。
偏偏周静雯成了例外。
“你为什么从来不否认？”
“因为，我希望那个去告发你的人，是我。”
年青意味着青涩，处理很多事情都没有经验，爱憎分明，反而伤了自己。曾有好几年，乔杨被怨恨裹挟，日子过得格外煎熬。她怨周静雯，怨她私自给乔慧打针，也怨自己没有及时联系乔慧，以致抱憾终身，但最恨的，还是她明知事故源头在哪儿，却在走进办公室前犹豫了，因此晚了一步。
在爱与恨之间摇摆，尚不知何去何从，这也是她们共通的课题，走到今天，总算取得些许成果。
两人并肩站在墓碑前，乔杨回忆着那个美好的姐姐，周静雯则安静聆听。
碑上的黑白照片将乔慧定格在十七年前，而属于乔杨与周静雯的时间历经十七年的冻结，终于从静止转为重新流动。
然而时间不能解决所有谜题，乔杨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完美的姐姐会迷恋上整形。
自嘲的笑一晃而过，周静雯往前一步，望着墓碑，说：“乔慧，我特别能理解你，因为我跟你一样，想要一个完美的样子，一个完美的人生。”
乔杨微感诧异，觑向身边的人。
重逢以来，乔杨将周静雯的变化打探得一清二楚，那个简单纯粹的小姑娘，早已摸爬滚打成能言善辩、八面玲珑的社会人。
面具之下不经意倾泻的真心更为动人。
乔杨忽地记起上次在演播厅内的对话，有点后悔当时没问下去，想到这儿，她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感伤的气氛尽数散去。
周静雯一脸莫名，“你笑什么？”
乔杨摆摆手，不做解释。
她知道，她完了。
2.
乔杨迫人戒烟的手法十分简单粗暴，一声招呼不打，便强行夺去烟盒，再往空了的手心塞糖，以及一句万年不变、俗套至极的“你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周静雯也不恼，甚至有点高兴。追溯起来，她沾上香烟，还是去了慕尼黑之后的事。
慕尼黑的冬日特别冷，朔风凛冽，刺骨寒意化作细小狡猾的蛇，蜿蜒爬行，钻进心脏，在其上小口小口咬噬，隐隐发作的痛随那飘飘絮雪，铺满整个冬天。
前途茫茫，后退无路，人压力过大，总要寻一个方式来释放自己，吸烟就很不错。那时她所求不多，只盼能汲取零星温暖。
恰逢乔杨递来一颗糖。
剥开糖纸，犹如拨开漫漫寒冬。周静雯的心田下了一场迟来的绵绵春雨。
乔杨对此一无所知，她仍惦记着自己想问的话：“你和李起怎么回事？”
抛开因往事而缔结的偏见，再次审视这个人，乔杨发掘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你怎么问这种问题？我和李起的关系不是显而易见吗？除了老板和下属，还能是什么。”
“你的想法能不能别那么龌蹉，我当然知道你俩没什么，我是说，你和李起独处的时候，怎么怪怪的？”乔杨顿了顿，犹豫片刻，又问，“我很少见到你那副神情，几乎每一次，都是因为我跟你提起乔慧，但李起和乔慧按说没交集才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久违的甜味致人松懈心神，周静雯一时没来得及藏好心思。
乔杨行事喜欢直来直往，怠于应付人际关系，但不代表她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她的直觉向来敏锐，且有一双慧眼，能洞察人心幽微。瞧周静雯的反应，她有了答案。
“行，我知道了。”
乔杨转身，两手撑着天台的矮墙，没了声音。
周静雯默了默，她素来擅长应酬，漂亮话张嘴就来，真假莫辨，这是她的立身本领，可面对乔杨，她不愿如此，“乔杨，我不想对你撒谎，你懂吗。”
乔杨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望了许久，倏然轻笑出声，说：“要在之前，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上次你骑自行车追着我跑，给我玩真心话大剖白那套，说什么你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当时我心想，你这人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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