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斋开张那日，苏璃在门槛上绊了个趔趄。她揉着膝盖抬头，正看见萧明昭站在二楼雕花栏杆旁，葱白指尖绕着串糖葫芦——昨夜屋顶剩下的麦芽糖裹着山楂，在晨光里晶亮得像红宝石。
"殿下也吃这个？"她扶着酸枝木博古架站稳。
萧明昭慢悠悠咬破糖衣："太医说甜食安神。"糖渣沾在唇珠上，随着话音轻颤，"比苏公子偷喝的安神汤管用。"
苏璃后颈一凉。昨夜她确实顺走了小厨房的药罐，谁让萧明昭在茶里掺黄连。
两人都知对方在监视自己，却偏要装作不知对方知晓自己被监视。
日头刚爬上琉璃瓦，门外忽然传来骚动。穿茜色襦裙的少女撞翻鎏金香炉，抱着卷泛黄画轴直冲进来："苏掌柜！求您验验这《洛神赋图》！"
苏璃扶住险些倾倒的青铜灯树："姑娘先起来说话。"
"奴家是醉仙楼的云岫。"少女抹着眼泪，"三日前有位公子拿这画抵了三百两酒钱，昨儿东家说是赝品..."她突然瞥见二楼人影，"公主殿下！"
萧明昭的茶盏停在唇边："既是鉴宝斋的生意，与本宫何干？"
苏璃展开画轴的手顿了顿——帛画右下角沾着星点朱砂，与萧明昭批奏折用的辰砂墨如出一辙。
"这画..."苏璃用银簪挑起破损处，"用的是前年江南暴雨泡坏的陈宣纸。"
云岫绞着帕子："可那位公子说这是宋摹本！"
"宋摹本该用澄心堂纸。"萧明昭不知何时下了楼，鎏金护甲划过画中洛神衣袂，"苏公子不妨说说，这朱砂可对？"
苏璃的显微镜对准颜料颗粒："里头掺了西洋茜草汁，遇热会..."她突然噤声。画轴木柄中飘出几不可闻的火硝味。
云岫突然抓起案上裁纸刀："你们合起伙来骗人！"刀锋转向的瞬间，萧明昭腕间九转玲珑镯射出银针。苏璃扑过去挡时，糖葫芦签子精准扎进云岫虎口。
"别动。"萧明昭按住苏璃渗血的左臂，金创药粉簌簌落在狰狞的刀口上。更衣室的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苏璃的束胸带散开半截，假喉结将掉未掉。
"殿下对包扎倒是熟练。"她疼得倒抽冷气。
萧明昭的指尖划过她锁骨旧疤："不及苏公子演戏的功夫。"突然扯开她中衣，"这道箭伤，与本宫十六岁在潼关受的伤倒是相似。"
苏璃抓住她探向束胸带的手："殿下腰间那道疤，不也像极了前朝女将的剑伤？"掌心触到对方后腰凸起的旧痕，"用玄铁造成的伤口，二十年还会泛青吧？"
"尝尝？"苏璃把新熬的糖浆推进青瓷碗，"加了薄荷叶的醒神汤。"
萧明昭舀起一勺对着日光："苏公子下毒的伎俩，比云岫姑娘还拙劣。"
"哪能啊。"她抢过勺子吞下半口，"要死也得等殿下..."突然呛得满脸通红——糖浆里竟真掺了曼陀罗花粉。
萧明昭拍着她后背轻笑："方才更衣时，本宫往糖罐放了点好东西。"鎏金护甲勾开她衣领，"苏公子心跳得比受惊的锦鲤还快。"
暴雨突至时，苏璃正修复那幅《洛神赋图》。萧明昭执黑子叩响棋枰："苏公子可敢赌一局？若查出云岫幕后主使..."棋子划过她手腕，"本宫许你个愿望。"
"那臣要是输了呢？"
"穿三个月女装。"萧明昭落子吃掉她大片白棋，"反正苏公子束胸带系得比本宫还熟练。"
苏璃的显微镜差点摔进砚台："殿下怎知..."瞥见对方腰间露出半截的素锦束腰，突然笑出声，"彼此彼此。"
更鼓声中，苏璃用糖稀在青砖上勾画："云岫耳后针孔间距三毫，是南疆易容术。"糖丝拉出人皮面具轮廓，"她虎口茧子在无名指侧，说明惯用回风刀法——北漠暗探的招式。"
萧明昭突然咬断她手中的糖签："苏公子漏说了一样。"蘸着茶汤在案上写"朱砂"二字，"画中辰砂产自东宫私矿。"
苏璃就着她咬过的糖签继续画："所以太子借北漠人给殿下添堵？"糖稀勾勒出东宫轮廓，"但他没算到..."突然将糖画按在萧明昭掌心，"殿下早知我是女子。"
打更声里，苏璃在妆匣发现对翡翠耳坠。字笺沾着糖渍：「输家的彩头——明昭」
铜镜映出她耳垂新穿的孔洞，窗外闪过黑影。西墙传来金石相击之声，划痕又多一道——正是青铜爵上的"受命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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