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偶，”亓绛巡视了一圈，他们现在的位置相当于谷底中央唯一凸起的瞭望塔，“桑泽，你还记不记得那部文学作品……”
杭鸿宝迅速回忆，苦难是文艺作品的温床，这些年来，基地确实产生了很多富有哲理的科幻作品，与此情此景推贴切的，大概是那本畅销书《树人》，讲述的是一个精神错乱的科学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的故事。整篇文章挺意识流的，后来因为大火，还被改编成了电影，但为了蹭热度的《树人2》还有之后几部狗尾续貂得很割裂。
胸有成竹的杭鸿宝看向桑泽。
桑泽恍然大悟：“对啊，就是那个在森林醒来的童话公主！结果其实是动物们半夜把公主的床从城堡里搬走的！”
“对对我说的就是这个！记性不错嘛，就你这脑子不上大专可惜了。”
“嘿嘿一般一般吧，我就说吧，咱哥俩虽然高中没毕业，但智商这一块儿，别提大专了，直接吊打全日制大学生的好不好！”
两个成年男子颇为得意，自以为体面地弹冠相庆、商业互吹，于是杭鸿宝同学再次怀疑人生，他这是误入了怎样的一片学术洼地啊。
“但这次却反过来了。”
楚黎淡淡说道，“是森林主动长成了公主床。”
亓绛打了个响指，露出手腕上的花边，“公主殿下说得好！”
楚黎没搭理他，转头指导不明所以的杭鸿宝和丁和悦，“是斑图。”
青鸟从高空俯冲而下，最终准确落在楚黎的肩膀。
杭鸿宝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却也立即反应过来，“昨天被等比放大的现场，还有现在的林海，难道说从更高的视野来看，也是……”
楚黎微微点头，“分形结构。”
亓绛投来赞赏的眼光，与他昨天的发现如出一辙，但他是专项强化哨兵视力并在微小层级察觉到的，那么楚黎呢？
楚黎没卖关子，直接说，“情绪是不会变的，那种悲伤的味道十分相似。”
亓绛没料到，“这样就可以发现了？”
“一点联想推断，最终还是靠里里看到的。”
亓绛感兴趣地看了眼这只小青鸟，通身蓝色羽翼，好似一只西方神话里的精灵，伸出手想和它握握手，小青鸟傲娇地立起一只爪，是那种“狂徒胆敢上前一步本鸟让你血溅三尺”的架势。
亓绛脖子上的抓伤还没好，今天穿了高领，“他叫里里？”
楚黎微微皱眉，好像想说什么又懒得说，最后点了点头。
“就昨天夜里的变化速度来看，这片密林的生长非常迅速，但我能感觉到，中心的能量源并没有被隐匿起来，甚至相反，它就在我们脚下附近的地方。”
杭鸿宝下意识抬脚看看，脚下土地看不出异常来。
“所有人带好枪！”亓绛转向楚黎，“你还有几发子弹？”
“零发。”楚黎说完，把口袋里打空了的□□M92F反手递给他。
“小兄弟你这是女士枪呀。”
楚黎没搭理。
“接着！”亓绛扔给他一把半自动卡宾AR-15，“有情况先喊战友，别伤着自己啊。”
楚黎背了枪，又穿了一套防弹衣，同样的装备，穿到别人身上不免有些硬汉味道，甚至亓绛还多了几分兵痞，但楚黎清秀的眉眼却显出一种别样的反差，算不上不和谐的突兀，而是愈禁愈发的书生意气。
只看上一眼，亓绛就忍不住一直往这边瞟。
“你、请你也小心一点吧，哨兵组长好像一直在看你呢。”乐思林悄悄跟楚黎说。
楚黎没在意他说的话，反而认真打量起这个小工程师，“谢谢，乐向导。”
乐思林抿抿唇，匆忙走开了。
“大悦小乐！你俩调试探测仪！桑泽和我安装滑索！”
楚黎刚想问亓绛他能做什么，亓绛伸手跟他要创可贴。
昨天，亓绛看到他侧颈有点蹭破皮的地方，可能是精神狂化的时候失手伤到了自己，所以翻箱倒柜给他找了个创可贴。
其实如果是他们哨兵，遇到这种皮外小伤，快速自我修复就好；除此之外的情况，就是受那种不得不用绷带绑成粽子的重伤，因而，像创可贴这样的鸡肋医用品往往没什么用。
楚黎顿了顿，把未开封的创可贴放回他的手心，然后亓绛当着他的面撕开，继而轻轻贴到他脖子上。
亓绛伸直了胳膊才贴上，跟他正好一臂的正常社交距离。
明明毫无暧昧痕迹，但哨兵过度的敏感，还是在那一触即分的半秒钟体验了一把兵荒马乱。
“谢谢。”楚黎虽然比较排斥别人的接触，但对于善意，总不会出言伤人。
亓绛此刻又上了色。
桑泽楚黎开玩笑说，“你们特种兵还允许佩戴首饰吗？”
亓绛抬抬手，“你是说这个吗？”
亓绛点点头。
“我媳妇的锁骨链。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它会勒着不舒服，就戴自己手腕上了。”亓绛没说这种神经质的担心是昨天看到楚黎有点憋气后的突发奇想，明明二者不会有任何关联。
“等会儿搭讪吧兄弟，滑索已就位，通过承重测试，目前可以攀岩！”桑泽没正形地勾起唇角。
亓绛刚想骂他，杭鸿宝那边也报告，“能量源波动稳定，亓哥，还做什么？”
“戴好头盔，两人一组！”
桑泽：“我和思林先下去！”
乐思林抿抿唇，绞紧手指，在桑泽耳边说了什么，后者皱起眉，扬扬手，“算了，你们先下吧！”
亓绛点点头，“楚黎，怎么样，和我先走上一遭？”
热身过后，楚黎接过头盔，系紧安全带，腿环调至大腿根部，腰环在髋骨上方三指出，勾勒出精瘦的腰部线条。
最后两人相互检查好主锁和八字环，一起跳了下去。
“收紧核心！遇到岩壁突起，像这样！”亓绛一边讲解一边示范，“采用侧拉。”
“像凹槽的地方……”
楚黎不等他说完，一个标准的折膝动作，稳稳附于岩壁。
亓绛再次被惊艳，“我说楚向导，你到底还有多少能耐？”
若是出自别的哨兵之口，大概率是带了对向导的刻板印象和挑衅，但亓绛却是发自内心被深深吸引。
哨兵的体能方面自不必说，亓绛懒懒攀着一处，又不着急继续，反而欣赏的目光离不开身手矫健的楚黎。
回过神后，亓绛才诧异他这是怎么了，难道已经熟到随便盯着人家向导看了？如果不是……仿佛是为了劝服自己，他用跟桑泽讲话的口吻贱兮兮扯起了闲淡：
“崇拜你的小姑娘不少吧？我今儿早上可看着你和我们大悦又去一边儿说小话了，别想昂楚向导，人家和我小徒弟情投意合，我是怕你竹篮打水……”
“亓绛，别他妈说废话。”
楚黎抬头，狠剜了他一眼。
这时候才能真正看出，他本身的面部轮廓就不是软绵绵的柔和类型，仰头时利落的下颌线甚至是锋利的，只是平日里舒展的眉目和有礼有度，将这种侵略感消弭于无形。
虽然被骂，但亓绛心下一动。
他从善如流地闭了嘴，然后顺着滑索一直保持在楚黎身后两米左右的位置。
那种坚毅沉着的眼神确实招人。
亓绛在心里狭隘地庆幸，还好跟楚黎一块儿行动的不是他们家大悦，不然这不得把人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
当然，正派的他必然出于偏向徒弟的责任心，而不是其他什么心思……
最后几米，亓绛落地后直接从后边托住人，让楚黎着了地，再通知上面。
虽然他们攀爬不慢，甚至可以说是专业水平了，但亓绛注意到楚黎经常平视或是仰着头的，对于脚下他只偶尔打一眼，然后几乎全然靠摸索。
最后托住他后背，那种微微的潮湿也印证了亓绛的猜想。
他把楚黎掰过来，正色问，“你恐高？当时下地洞是不是也是因为……”
“别碰我！”
“啪——！”
楚黎步履已经不太稳了，眼睛也朦胧起来。越是失控的状态，他的防备心越强，尤其是面对亓绛这样的强者时。
亓绛无端挨了一巴掌，对着这张强弩之末又好看的脸，咬牙自行散了火气，“向导，我劝你自己冷静下来，否则一会儿怎么再跟别人解释又染头发的事？”
确实，楚黎的银发颜色更浅了。
亓绛算是摸出规律来了，他精神失控乃至狂化的程度，是可以通过发色表现出来的。
楚黎眼神有点涣散，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亓绛烦躁地骂了一声，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心抱出亲老婆。
“我爱人有特异功能，真的，别人我才不管呢，今天第一次破例。”亓绛把棉花娃娃宝贝地托在手心，另一手帮它轻柔顺下有点乱的头发和衣服褶，然后用食指捞起娃娃哆啦A梦般的圆手。
“握手吗？”
楚黎此刻的大脑已经分辨不了这么多语言信息，下意识把后背贴到岩壁，摸上绳索，很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看他这副样子，亓绛没再强行靠近，索性把身边一块石头当成板凳，耐心坐下，也不管人家听不听，一边碎嘴，一边温柔地给他老婆呼噜毛。
胸口剧烈起伏，耳边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就像那时候，被完全背弃，感官过载，洪水决堤般势不可挡，恐怖的绝望铺天盖地地袭来，他以为自己要彻底废了……
不知何时，耳边慢慢能听到声音了，楚黎茫然眨眼，眼里逐渐闯入光点：人高马大肌肉蓬勃不修边幅地坐在地上的哨兵，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却刚好让他不必紧张。
哼着难听的小曲儿，居然，还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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