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他！都滚开！”楚黎拼命追去，伸手想要推开它们。
但全身好似没有实体，散成万千光点，只能看着自己穿透一只只变异蚁。
蜜罐蚁被当成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滚动它的同类无视它的痛苦，头脸被随意碾压，路上一颗锐利石子儿嵌进眼珠，血沫糊了满脸。
蜜罐蚁痛苦嚎叫，没有回应，并且翻滚太快，它忍不住地呕吐出来。
推着它的工蚁这才停下。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蜜罐蚁气若游丝的发问仍得不到回答，一只储粮罐也不需要回应，并且，被他吐在地上的东西又被工蚁收集起来，重新填回它腹中。
经年累月，不过如此。
蜜罐蚁想过绝食、逃走、自杀，于是被拔除口器，留下一个更易洞填充的洞。
当然，它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硕大的肚子使它再也无法自主移动。
至此，它的蚁生已成定局。
楚黎木然站在原地，俯视这只腹部破裂的蜜罐蚁。
“楚黎，救我！我是库里啊！”“你为什么不救我！”
楚黎无法闭眼，故人模糊的容貌只能与眼前的残虫重合。
“你不是他。”楚黎冷冷道。
“楚黎，我好痛苦。”“你明知道燕经云会杀了我。”“你知道的……为什么不救我！”
“他也会杀了你！”
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全身，眼睛无法聚焦，视野内全是模糊不清的白光。
“楚黎楚黎！你终于醒了！”亓绛掐着楚黎的人中，激动地告诉所有人这个好消息。
精神遭受巨大冲击，大脑还没能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来。
看不出起伏的五官还是那种冷冷的自持，但漆黑双眸却好似失禁的泉眼。
“太好了楚黎你醒了啊——老大你这么抱着人家……”
“没什么不合适的！”丁和悦嘴角难压，忙一把拉走杭鸿宝。
见有人过来，亓绛下意识按着楚黎后脑勺，让他贴到自己胸前，为了不让别人看着他的脸。
想起来自己的防弹衣也沾了虫血不干净，亓绛又放开他，里里外外摸索半天，终于从口袋找到一件小小的蓝色娃衣。
“我老婆的毛衣，要不你先……擦擦？”
“谢谢。”楚黎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但情绪的大起大落宛如在神经元上走完钢丝，心里仍是空落落的苍凉。
“是我该谢谢你，楚黎，”亓绛脸上露出内疚，“说来惭愧，可能是ptsd吧，我刚才突然想起上次出任务遇到的事故，我师傅不幸罹难，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哨兵，我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没事。”楚黎看了看他，好似被无意间点透了自己的想法。
“刚才，我是精神丝上可能粘黏到了变异蚁的神经，有点影响，”楚黎说，“所以躯体化不是因为你。”
“躯体化？”
“嗯，”楚黎解释，“虽是比附以往那个心理学名词，但向导耗尽精神力低于10%时，外显症状即是如此。”
“10%？”
楚黎不耐烦地皱皱眉，他现在心情仍不是太好，有点烦这种一句一问。
亓绛看懂了楚老师看朽木的眼神，忙收回惊讶的下巴，“我是说，可能是体质不一样吧，我们基地的向导，只要精神力低于40%，就会产生类似头晕贫血症状，严重者甚至还会休克。偶有一两次极端案例，向导精神力濒临30%，出现极端消沉状态，并且在之后一段时间内表现出抑郁情绪。”
“因而，基地的向导守则第一条就严格表明了，要在保证自己人身安全并且精神力处于至少40%以上的前提下，才可以对哨兵进行定向精神疏导。”
所以，他刚才的精神力已经跌到10%以下了吗？亓绛心里忽而一股没来由的难过，默默给他找水果糖。
楚黎像是垂头思索什么，顿了顿又开玩笑说，“亓组长，你不是哨兵吗？还会背向导守则？”
亓绛剥开糖纸，理所当然道，“这还用背？守则内容是进化者协会商讨拟定的，我参与撰写，当然烂熟于心了。”
甚至第一条，就是亓绛力排众议，坚决将向导红线提到了40%。
“哦。”楚黎蔫蔫地点点头，糖果顶在右侧腮帮，甜味慢慢化开，多巴胺分泌和激素刺激让他心情好了一点。
亓绛觉得他这时候脸上才终于有了一点血色，侧颊微微鼓起，好似含了坚果的小松鼠。
“所以以后，也要遵守基地规定。”
楚黎不假思索地点头，而后才发觉，是叫他不要再将自己逼到精神力严重亏空的意思。
很不习惯。
楚黎扯开话题，“对了我们现在到哪儿了？是什么情况？那些变异蚁呢？”
他们现在坐着的地方好似一个很深的山洞，远处洞口看得到天光。
亓绛拉他起来，两人走到洞口边。
“诺，它们在下面。”
楚黎垂眸看去，遥远的脚下，黑压压的变异蚁群还在滚滚流动，但看起来个头小多了，足以见得他们所在的位置非常高。
“所以我们是在树洞里？变异蚁爬不上来吗？”
亓绛：“爬得上来，但它们块头太大，这个小树洞可能是被某只变异害虫咬出来的，现在刚够我们容身。总之暂时先呆在这里，等蚁祸过去再说。”
“楚、楚向导，可能求你帮泽哥解解毒吗？”乐思林攥紧手指，恳求道。
楚黎像是习惯随时随地奉献自己，甚至什么话都没多问，直接让他带路。
亓绛一把拽住他，铁钳般的大手居然那么热乎。
“刚跟你说的向导守则，记不住是吧——还有你和桑泽，胡闹！谁给你们通过的体质测评？有没有纪律！普通人冒充向导身份上前线，是巴不得来给送人头吗？”
“组长，是我……”
“你更他妈闭嘴！”亓绛看到桑泽就一脑门儿火气，“无关人员不知道，你也昏头了是吧？你吃错药了？向导不带还把普通人带来，谁给你做疏导？你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吗！”
桑泽满身斑驳的小伤口，有些已经结痂，像被红笔批改过的错题集。
然而错题集死不认错，“我能！老子就算死了，也不会让他有事！”
“滚犊子，要死别死我队里，影响老子绩效考评。”
“闭嘴。”
楚黎只是轻轻一句，把俩哨兵都喝住了，要知道他上回最后预警，下一步就要招呼精神丝巨蟒了。
亓绛倒是不担心再挨揍，是怕他动怒打人再损耗精神力。
楚黎顿了顿，不习惯地汇报，“精神力46%，目前状态可以做精神疏导……会保持在40%以上的。”
亓绛面无表情，像是权衡利弊，然后严肃地点头。
其实看着楚黎的背影，他已经憋不住心花怒放了，楚黎刚才是在跟他征求意见了是吧？他是有点想要融入基地的意思了吧？之后也不会再那样不要命地铤而走险了对吧？
不知怎的，楚黎陷入昏迷后，亓绛总情不自禁想往他这边瞟上两眼，每个不安分的皱眉都能引起他如临大敌的警觉，就好像两人之间有什么深沉的联结一样，可分明他俩连一次精神疏导都没做过。
亓绛见不得他把自己逼成那样，好似一架绝对执行命令的理性机器，并且全然不会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划入考虑范围。
“回去之后别来哨兵组了，财政部还有位置，稳妥。”
亓绛远远瞄了下正在忙碌的楚黎，把悄悄话说给了他老婆。
楚黎那边，
桑泽看着楚黎正常状态的精神丝，反复说服自己它们和看起来一样人畜无害，柔韧白嫩……
很遗憾，楚黎对于哨兵的面子工程十分不解风情，好似准备打针的铁面护士，面对有心仪小女孩在一边的小男孩。
“别怕，很快。”
桑泽：“……”
要不还是让他中毒着吧。
“等等！”桑泽突然叫停。
楚黎淡淡看了他一眼，如果是什么怀疑或者哨兵主义的屁话，他一定拿精神丝扎他个猝不及防。
“我中的这种精神毒素，会造成神经麻痹，还伴随着忽冷忽热的疼痛幻觉，”桑泽摸摸鼻子，“倒也不致命，如果可能传给你们向导的话，不治疗也没事……”
楚黎愣了两秒，不习惯不适应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非得给他一种好像也是他们其中一员的错觉吗？
“嗯？怎么——嘶！”桑泽见他不说话，刚一开口，数根精神丝旋即捉住他的手腕脚腕。
“楚向导，这是——唔！”
楚黎心里有点乱，不想听人说话，又放出一条精神丝馋了几圈，封住他的嘴巴。
好生霸道。
亓绛在另一边偷笑。
桑泽目前的精神力还不算太低，神经系统的毒素被清除后，楚黎就利落地收了手。
相当一段时间里，注意和意志都被抽调来对抗精神幻觉和痛感，忽而一下子痊愈，全身心就像被洗干又烘干的犬科动物，桑泽浑身懒洋洋地松懈下来，居然疲惫得想直接原地睡过去。
乐思林不明所以，看他毫无征兆倾倒下去，还以为他是出了别的问题，急忙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泽哥你还好吗？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桑泽闭着眼睛，低头在他颈间摇摇脑袋。
乐思林稍放心点，“行，那你先自己休息会儿吧，我……”
乐思林刚准备走，白嫩皮肉忽而被叼住，好似被咬住脖子的猎物。
“啧，”保守派亓绛指指点点，“真是没眼看。”
他都没当众亲过自己老婆的好吗。
忽而，楚黎已经来到他面前，拽下白大褂，露出纤细脖颈，“该你了。”
吃瓜亓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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