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自裴度川在嘉乐里的闹事之后，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这天他和余知洱去了趟凤江处理公司上的交际事宜，回来后便顺路去了余知洱父母位于郊区半山腰的家里吃饭。走时还被年过五十，但丝毫不服老，打扮得摩登华丽的余母塞了一盒草莓蛋白卷。
“我看我家小洱也是找不到老婆了，小裴你在这方面也不上心，之后你们没准就得这么凑一块儿混一辈子了。”
两家世交的关系，和余知洱也是从小一起玩的，这玩笑话早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裴度川一如既往地哈哈应下：“那有什么不好，小洱先不提，我可是想要您这样的漂亮妈妈好久了。”
蹬着银色的粗高跟，余母将手按在余知洱肩膀上，对裴度川道：“小裴你平时多看着小洱点儿，怎么我看小洱瘦了这么多呢，平时有好好吃饭吗？”最后一句语气严厉了些，是对着余知洱问的。
“他最近忙嘛，”随口地这样替余知洱解围，裴度川看向余知洱。
余知洱今晚上被喂了一肚子的小丸子，肚子都鼓出了弧度，被妈妈当着裴度川的面揉着肚子，脸上有点发烧。不巧还和正往他这边看过来的裴度川撞上了视线，露出了满是无奈的苦笑。
嘴角微微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裴度川的眼睛却没有笑，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余知洱，他静静地感受着血液轰鸣的声音。
他喜欢比他小三岁的余知洱，而后者……曾经喜欢过他。
余知洱在大二时，向着他敬爱向往的裴度川表了白，但是裴度川拒绝了他。
——没办法答应，裴度川知道他有着怎样的人格缺陷，他不能和任何人保持长久的亲密关系。甚至于他的爸妈前些年去世时，他也没有伤心的感觉，只是想他们如果能再早死几年，对他而言会是一对更好的父母。
所以如果那时答应了余知洱的表白，那么他想他一定已经离开余知洱了。
因此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很好：帮助着彼此、关心着彼此，但又给对方充分的自由。
——当然，为了维持这个关系的稳定性，裴度川隔三岔五的、悄无声息的，也处理过几个意图追求余知洱的人。有男有女，不过在他眼里统一的配不上他的小洱，都是不自量力。
开车把余知洱送回他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后，裴度川回了自己家。
‘自己家’……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这里只是裴度川为了做.爱而临时租的房子。
之前是用不着另外找地方的，裴家老宅里、余知洱公寓他专用的房间、随便哪家会所开一间房就能供他发泄欲|望，但是自从两个月前收了那个叫庄星绮的男孩子做情人后，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庄星绮对裴度川身边有其他人特别的敏感。
单是敏感裴度川是不在意的，甚至之前有过爱吃醋的情人，他还会特意将可疑的套.子或者内裤放在床边，“很不巧”地让对方在做|爱中途发现，以求得对方那愤怒而又挣脱不了时极致收紧的后.穴。
然而庄星绮会发疯，那种歇斯底里的发疯实在是敬谢不敏。于是在一半偷情的新奇感、一半不想惹麻烦的心态下，他另租了一处房子。
因为租的紧急，所以多少有点不够上档次。比如公寓一楼的地板，既然已经用了青铜色的橡胶面，那么墙壁的颜色应该多少用亮一点的颜色做个中和吧，但是没有，一米多高的防污墙裙竟然使用了酱紫色。
真是毫无品味的设计，在等待着电梯到达时，裴度川分出一点心思琢磨着。
等走进脏兮兮的货用电梯，裴度川更是毫不掩饰嫌弃地“啧”了一声。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秘书陈恒发消息告诉他之前要求的对嘉乐里的改装工程已经完成了。
在轻微颤动着的电梯里盯着那条消息回忆了一两秒他才想起嘉乐里是个什么地方。
“呵”地笑出来，裴度川觉得这种小事根本没必要特别通知他吧。
按下的楼层十七灭掉，电梯在“叮”的一声后停下，裴度川走出电梯。
周围根本没有绿化、环境一般也就算了，物业竟然也不干活，一直不通风的走廊空气很沉闷，半边的顶灯坏了，现在还没修。
他提着余母给的草莓蛋白卷，心里嫌恶着这简陋的住宿环境。
走出电梯间转向自己房间所在的那边走廊时，瞥见连着消防通道的楼梯间，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有人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低着头。
应该是个被公司辞退的loser一类的人吧，上次在电梯里，也偶然遇到了两个年轻姑娘拿着劳动仲裁书在叽叽喳喳地商量着什么，想来这个商用公寓楼应该不少附近内卷大厂租住在这里的年轻人。
根本不在意别人的失意不失意，裴度川打开开锁的软件点击开锁，这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由远及近，沉重而缓慢，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放大。
——是那个男人站起来走了过来。
有可能只是途经自己这里，因为电梯间在前面，不过孤身一人的时候遭遇体格比自己更优秀的、且具有威胁性的陌生男人，总不是个令人愉快的事情。
偏偏解锁系统在这时候又连接不上了，在提示“开锁失败”的机械音中，裴度川的耐心被消磨殆尽。
干脆手动输入密码吧，输入了六位数字，终于打开门想快点进去的瞬间，脊背被猛力击中——
整个人被推搡着跌进屋内，肩膀磕到门框，向前跌倒的胸口狠狠撞在地板上，手里的食盒飞了出去，草莓蛋白卷散落在地，白色奶油和红色果酱在地砖上涂开，混合着甜腻的香气，像血一般弥散开来。
狼狈中，裴度川用手肘撑起身体，拧起眉心看向那个男人。
但随着门合上，走廊昏暗的光被隔绝在外，屋子里骤然陷入一片漆黑。男人隐藏在浓重的阴影中，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寂静中，只能听见低沉而急促的呼吸声，像野兽蹲伏在猎物身后。
“你是谁？”声调沉稳，却因胸口的痛而带了轻微颤抖。
没有人回答，在沉默中，裴度川忖度着开口：“如果是要钱的话，说个数字就行，要是有其他例如法律仲裁的诉求，我也可以帮你。”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在寂静里压得更重。
不清楚他是抢劫还是单纯的报复社会，不过在讲着条件的时候，恐惧减淡了一些，口齿渐渐流利起来，裴度川甚至朝着男人的方向做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可能你不知道，我也经历过一段非常困难的时期，甚至连饭都吃不起，所以我一向很愿意帮助——”
“咵嚓”的一声巨响，放在玄关的垃圾桶被踢倒，然后就在距离裴度川十几厘米的地方被重重踩碎了。
因为距离得太近，有断裂的碎片迸溅出来，裴度川微微蜷缩了身体。垂下眼眸，看到地上的一片狼籍，他深呼吸着咬紧了牙关。
“撒谎，”头顶上，那个男人阴沉嘶哑的声音。
以脖颈几乎都要折断的程度，裴度川跪坐在地上仰起头，看向走出了门口阴影处的男人的脸。
下一刻，“啪”的一声，屋内突然一片明亮。
不适应骤然强烈的光线，闭了下眼睛，然后重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在残留着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了阴鸷表情的端正面孔。
长相在普通人之中还算优秀，但在裴度川眼中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但是只有那双眼睛……
——裴度川想起了这个男人是谁。
他喃喃着开口：“……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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