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文件。
是一份带有竞业协议的劳动合同,上面写明如果白芨跳槽到对方公司将被追究法律责任。
可是,她明明应聘的是清洁工啊……
这也能竞业?
难道她要跳槽到对家公司泄露清洁工每天如何将地板打扫得更干净的秘诀?
在白芨签名的时候,一道黑影从楼顶垂直降落,在窗子边一闪而过,几秒后一声剧烈的撞击声由下而上传来。
领导看上去习以为常,摇摇头,“现在年轻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太脆弱了,昨天刚跳了一个,今天又跳,我正准备让法务起诉自杀员工的家属,要求他们承担因为员工自杀延误工期给我们带来的损失。”
说完,他又看向白芨,“你不会也这样吧?”
白芨摇摇头,“不会,我没有家属。”
所以,如果她要自杀,肯定要把领导一起带下去。
可惜面试只问了白芨的工作经历,没问她为什么辞职,也就不知道白芨的上家公司现在已经沦为一片废墟。
爆炸是一门艺术。
白芨现在很想念夏枯。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一楼地面已经清理干净,地板是刚拖过的,湿漉漉泛着水渍,救护车乌拉乌拉开走,将跳楼那人拉走。
不到十分钟,整个办公区又恢复了平静。
只有几个路过的员工在小声议论。
“她干得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跳楼?”
“谁知道呢?我本来还挺羡慕她,业绩一直是第一。”
“承受能力太差了吧,混得比她差的都没跳,她反而放弃了。有时候学校真的该教一教抗挫折能力,现在的年轻人心理素质真的不行。”
……
还有一个人也在注视着自杀现场,只不过是从二楼往下看,倚在栏杆上,神情淡漠,既不像周围的看客一样议论纷纷,抱着八卦的心态围观,也不像其他人一样焦虑匆忙,总觉得自己是下一个。
她与整个大环境格格不入,听着手上的钟表滴答,眉宇间散发着厌恶。
是夏枯。
她和白芨应聘进了同一家公司,只不过白芨是清洁工,而夏枯应聘上了保安。
她本来以为靠着自己的知识技能怎么也该轻轻松松找到工作,谁知道在这个年代,知识已经过于泛滥,而岗位又太少。
既然讲不通道理,她也略懂一些拳脚。
在殴打领导后,夏枯帮自己签了劳动合同,应聘成为一名保安,主要工作职责是监督领导是否有好好工作。
对内不对外。
她并不关心有没有外人闯入公司,但是领导有没有好好工作很重要,毕竟一个好的领导可以带动整个公司的氛围。
此刻被绑在椅子上的领导正在战战兢兢用两根手指敲电脑,试图帮下属分担工作。
“你昨晚看见了城市底下的钟吗?”夏枯看着白芨从楼梯另一头走上来,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领导的工作状态,一边和白芨闲聊。
她手上的钟已经走到了三点五十,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滴答滴答地向前走着,听着让人心烦。
钟不会爆炸,但会带来黑夜。
当夜幕降临,新一轮的倾斜会再次开始。
“看见了。这个城市在淘汰失败者,但是城里的人实在太多,我找不到污染源。”白芨和夏枯站在一起,“你怎么进来了?”
她是被那小孩操控的黑衣尸体推下河,夏枯难道也被推下来了?
“我需要进入中心,直接过江是最快的方法。”夏枯没说她是主动跳下来的,但江面下的污染区大得超乎想象,竟然藏着一整座城市,“这个污染区的内在逻辑很简单,与社会时钟一致的人活下来,没有通过的被丢下去,很像是跳江的失败者执念延伸而来。七区的这条河年代很久,在污染之前就存在,一直通往海里,直到七区建立,才与外界隔开,因此很难说清楚这里面跳了多少人。”
夏枯按住额头,有些烦躁。
即使在七区建立之后,选择跳江的人依旧不在少数,不是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希望,总有些人会被击垮在地,难以走出来。
这个污染区如此辽阔,很大概率是由历代跳江者的意志堆砌而成。
但无论后面融合了多少情绪,污染总有一个源头。
有一个人站在桥上,带着被社会抛弃的绝望一跃而下,他的执念变成了污染,以社会时钟的方式滴答转动起来,吸收着同样绝望的亡者怨念,不断扩张。
夏枯摊开手,看着手上的门票。
外面那么多求职者,乌泱泱排着队,愿意用辛苦读来的文凭换取一份稳定但低廉的工作,就是为了这一张上岸的门票。
他们抱着绝望跳入江水之中,又抱着同样的绝望寻求着上岸的机会,不用在水里沉浮。
夏枯已经尝试过爆炸,可是托举起一整个城市的时钟坚硬程度超乎想象,接连的爆炸只在表面炸出了裂痕,还吸引来了巡逻的鱼人。
“我试过了,社会时钟的坚硬程度超乎我的想象,小型爆炸对它毫无作用,如果强行毁掉,整座城市都会跟着沉底,由此可见,在污染源的执念里,社会时钟是不可打破的,因此他宁愿死,也不愿意掉队。现在的问题是究竟哪一边才是出口,顺应时钟,或者逆向而行?”夏枯看向白芨,她在努力代入失败者的情绪之中,“如果你是那个被时代抛弃的人,无论怎么努力都赶不上社会的变化,高考落榜,屡次复读才终于考上大学,毕业就失业,面对的永远是旁人的指责和不理解,同龄人大步向前走,你却只能原地踏步,最后绝望选择自杀,你的执念会是什么?”
其实不用努力,夏枯完全能够理解那人的情绪。
她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类似的绝望。
无论怎么努力,七区依旧不可挽回地走向毁灭。
她的坚持就像个笑话。
“我会希望自己能够成功,跟上时代的步伐,哪怕只是一次也好。”白芨认真开口,她明白社会带来的隐形压力,即使嘴上不说,但是当别人都走在同样的道路上,只有自己游离在外,无论怎么固执,依旧会不可避免地感受到被撕裂的拉扯。
“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努力跟上时钟转动的速度,不要掉队,拿满上岸的门票?”夏枯看着手上的门票,轻飘飘一张纸,有了它,才能在夜里保持平衡。
白芨又犹豫,“其实也有种可能,我会因为得不到而心生怨恨,希望成功的人都去死。”
毕竟他们不是跳江的那个人,无法猜到死亡那一刻对方真正的想法。
两个方向是截然不同的道路,但是他们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这个概率很小。”夏枯犹豫,通常而言,成功会得到奖励。
“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时钟边缘看一看,被抛下去究竟是得到自由还是死亡。”白芨转身走进办公室,将绑在椅子上一边哭一边工作的领导放了下来。
绳子一解开,领导立刻破口大骂,狂按安保按钮,对着夏枯破口大骂“你被解雇了!我绝对不会聘用你这种人!你简直是个疯子!”
白芨拿起旁边的合同塞入领导的嘴里。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连清洁工都要签竞业协议的破公司还是早点倒闭得了。
领导常年坐办公室,手无缚鸡之力,被塞住嘴后立刻老实了,脑海中只有一个疑问,现在的大学生怎么会这么猛?一点也不像他们当年那样老实任人拿捏。
“你谁也不能解雇。”白芨将手上的门票还给了领导,“但是我不干了,我自动离职。”
白芨主动下岸。
她已经受够了这破公司的氛围。
话音刚落,白芨手上的表就已经走到四点,又两个小时过去了。
地面再度传来叮叮叮的响声,天色骤然暗下来,巨大的钟从地表浮现,所有的建筑物都隐没在黑暗里。
新一轮的倾斜即将到来。
白芨右手一沉,腕表变大了一圈,感觉戴着的不是个表,而是扣着个大西瓜。
很难想象那些真的大如西瓜的表该多沉,难怪有些人被表拽得直不起身。
“你想干什么?”夏枯脸上一惊,她都分析出了眼前的情况,可是白芨依旧选择逆向而行。
污染区是怪物死前的执念。
社会时钟如此坚固,就代表着在那人的心中,规律不可打破,失败者落入江底,成功者才能上岸。
虽然有极小的概率那人心理扭曲,怨恨成功,可是没必要用自己去赌。
“我想去社会时钟的边缘看看。”白芨朝着夏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之前试过了,在白天根本没有办法走出这座城市,只能在街道打转,只有那些在夜里被淘汰的人才会被倾斜的社会时钟甩到边缘,我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钟的下面是死亡还是新生。”
“万一被甩下去了呢?”夏枯知道白芨胆子很大,当初她就是这么笑着执意回到住处找猫。
“不是还有你吗?”白芨说得很轻松,就像在安和路的时候,夏枯离开前转头问白芨。
【你就不怕我把你丢在这里自己走了吗?】
白芨摇了摇头。
既然成为队友,就要交付信任。
而且如果自己失败了,也算帮夏枯排除一条错误的道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