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兰从关怀医院下班的时候接到了警察局过来的电话。说龚德彪因为寻衅滋事被拘了，她不知缘由，火急火燎地赶到申州派出所。看到楚星跟贺一繁，她着实一愣。警察喊她过来了解情况，经过介绍才知道龚德彪还是去骚扰楚星了，且还不止一次。楚星忍无可忍联系了物业报警，人证物证俱在，关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阿星，有什么事情不能私下解决，还要闹到派出所来。”
周素兰把她拉到僻静处，倒也不避开贺一繁，见四下无人了，语气颇有些埋怨。
楚星是铁了心的，面色冷硬不为所动：
“他不拘个几日，不会老实。”
“他好说也养到了你成年。我跟了他十多年，有些事情何必要做到这样绝？”周素兰苦口婆心，似乎还想劝，楚星却冷笑：
“没有你我也不会跟这样的人渣扯上关系。”
周素兰沉默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原谅他。”
一听到此，楚星却像炸毛了猫，语气更加冷硬：
“你没有立场来跟我提原谅。”
母女俩的谈话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周素兰一直是住医院里的员工宿舍，念及龚德彪的脾气，出来后多半还要找麻烦，便总放心不下，趁着楚星在跟值班民警情况复核的时候，偷偷把贺一繁拉到一边：
“小贺啊，阿星性子倔我说的她肯定不爱听。这人回头要是出来，事情不会那么容易了结。你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到时候让她避一避。要一直这么闹，真也不是个事儿。”
因为是楚星的家事，贺一繁也不便直接问，但愣是再木讷的人，在方才两人的交谈里，也多少嗅出了些因为陈年往事而牵扯至今的不痛快。
贺一繁点点头，并没有多问，只道：“嗯，我也是这个想法。”
周素兰拍了拍贺一繁的肩，她欲言又止，迟疑了半晌才又开口：
“有时候，她可能比较愿意听你的。”
回来路上，贺一繁把兜里的手机还给她，漫不经心地试探：
“等会儿人出来了，有什么打算么？”
楚星靠着车窗，心事重重，嘴上却依旧淡淡地：
“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其实心里也没底，龚德彪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的人渣。赌博，借高利贷，家庭暴力，周素兰说他好歹养到自己成年。但她怎么知道，这短短两年却是她往后生活里一场永远牵扯不清的噩梦。
贺一繁手指一下接一下敲着方向盘，心里盘算着如何说出口才会让她比较好接受。每一个字小心斟酌，却总觉得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接受。
“这段时间，住弥山去吧。”
楚星本能地摇摇头正要拒绝，他却又补充：
“正好别墅打算过段时间要出掉，顺便帮忙过过眼。”贺一繁努力让语气变得轻松且漫不经心，他没看楚星，车拐过一个弯便已经见到小区入口。
“怎么？要卖别墅？”
很好，她并没有再拒绝。被他随意扯出一个借口吸引了注意力。
“房子一直空着也不是个事儿，就想着置换套最近新出的楼盘。”贺一繁解释着，怕她再犹豫，又加一剂强心针：
“住弥山，让住家阿姨也能忙一些。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我也可以收些房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星便也不再拒绝。房租她会付的，房子她也会好好过眼，顺便再帮他找个称心如意的买家。
*
徐春霞这几日比较犯懒。
她是从老丁那儿听说了贺一繁感情生活的最新消息。
跟陈佳安分手在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妈子看来，仿佛理所应当。她从来最听不得门当户对这个词，总觉得是脏了感情和真心，把金钱物质家庭条件放在天平两端掂量了又掂量，显得精神上的那些东西就廉价得很。她不喜欢。
贺一繁跟陈佳安的确算是门当户对，但他们也就只有门当户对了。看似如胶似漆，实则貌合神离。精神和□□的双重出轨是这段感情的尽头，好在谢天谢地他们及时止损，没有昏头一般拿婚姻做枷锁，吊死在彼此这个树上。那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然，对于徐春霞说，自然也有困扰。贺一繁分手以后，弥山就来得更少了。
由于这里也不怎么住人，徐春霞的用处就少之又少，跟她交接班的另一个住家阿姨被贺一繁辞退了，看来她的地位多半也岌岌可危，不得不找中介公司帮忙再平行物色别处的家政工作，尽早做打算。
求工信息才发出没多久，便收到了老板秘书过来的电话。说是让把主卧旁的次卧收拾出来，明天有人会过来小住一段时间。
徐春霞稀奇得紧，一个下午尽是忙着洗洗涮涮，第二天一大早便伸长了脖子等着。
“哎，你说这别墅都空了好久了，怎么忽地就有人来住了。”
老丁也是提前把院子收整得越发利落，正是春日最盛的时候，满园的花，还学了些日式的园林手法，努力不艳俗。
徐春霞还盯着院门外头，注意力不太集中：
“老板的事情，谁知道呢。有钱人的事情，总是这么莫名其妙的。”
“也是。就像那个陈小姐，我看着也挺漂亮一姑娘，怎么说分手就分了呢。”老丁兀自唏嘘不已，也没察觉到一旁的死亡凝视。
“也就你们这些个大老爷们才觉得她好。”徐春霞剜了他一眼，便不再搭话。
到快近中午的时候，车子才慢悠悠地开进院子里来。
徐春霞瞥了一眼，过来的是贺一繁的秘书宋远东。心下便一空，再往后瞧，却见一个姑娘从后座里下来，朝着他俩点了点头，便从后备箱里把行李往外头放。
“哎，这我们来就行。”徐春霞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上前搭把手。
走近身前，才觉得来人面熟。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一会儿，才一拍大腿：
“哎呀，是…·是楚小姐？”
楚星一愣，旋即不好意思笑起来：
“徐阿姨，你记性还真好。”
宋远东不明所以，原以为楚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还跟住家阿姨认识。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
这个楚小姐，他今天是第二次接触，以前看过老板的那档综艺，再后来因为舆论方面的问题跟公关部也打过交道。楚星的名字总是隔三差五地出现，让他有那么一瞬实在好奇跟老板捆绑营销多时的女孩子到底什么样。最近的一次是她去公司找贺一繁，没等到人回来，便留了名片走。印象里不过就是漂亮，但美得不够让人愉悦，总有种明明挺好看了，却总是灰心丧气的违和感。
“哎，宋秘书，贺总没一道儿过来吗？”
徐春霞前前后后打量了半晌试探着问道。
宋远东推了推眼镜：“贺总手头还有点事儿要忙，该安排的都给安排好了。只管做事就好。”
徐春霞听了直点头，替楚星拉了行李箱就往别墅里走。
次卧就在主卧隔壁，被收拾得利落规整。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二楼有个露台和客厅连在一起，宽敞且视野开口。
弥山366号也是临海的别墅，在这一头望去，小布岩的灯塔时隐时现，让楚星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综艺小屋。
东西放下，徐春霞便退了出来。老丁好奇极了忙不迭凑近来问：
“哎，怎么样？竟然这么快就找新女朋友了。”
“哪是新女朋友，就是上次过来的那个楚小姐。那时候我就瞅着两人不清不楚。”
徐春霞抱着胳膊冲着二楼露台打量半晌，“不过，你看人贺老板都没过来。就派了个小秘书鞍前马后。看着也是不怎么上心。”
“人家是大老板，哪能一直围着个女人转悠。”
“谁知道呢。”
*
龚德彪被放出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他身上还是那件破破烂烂的羽绒服，天气却已经热的根本穿不住了。他站在日头底下，却见得贺一繁站在不远处，不由地一愣。
“哟，这是什么大风把我们贺总吹来了。”
龚德彪笑嘻嘻地上上下下打量他，觉得稀奇，又仿佛是了然。
贺一繁见着他也没笑，开了车门示意他找地方聊。龚德彪也没拒绝，一头钻进车里。
地方是贺一繁选的，申州郊外一处僻静的咖啡馆。那是节目里他跟楚星初次见面的地方。
走廊尽头的小包间，只有他跟龚德彪两个人。
“贺总，有事？”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只有楚星，他却明知故问。
贺一繁没有搭理他，点了支烟慢吞吞地抽，半晌问道：
“欠了多少钱？”
“贺总这么问，是要替我还债吗？龚德彪说着，又笑起来，“我们阿星也真是出息啊，这一个两个的都死心塌地得很。说来也是巧，连模样都像。”
贺一繁耐心有限，也不接他的话头，一根烟抽的奇快，末了把烟屁股掐到烟缸里，又放慢了语速，问了一遍：“欠了多少钱？”
“一百万。”龚德彪踟蹰半晌，试探着说了一句，抬起眼皮观察此刻贺一繁面上的表情。
他却波澜不惊，“这些钱我可以替你还，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得看我愿不愿意了。”
“离开申州，我会安排你去外地。”
他的回答似乎都在龚德彪的预料内，他了然地笑了笑，又问道：
“为了不过百万就要滚出申州，也不是什么值当的买卖嘛。那我要说不愿意呢。毕竟，来找我的可不单单只有贺总你一个人。”
贺一繁眯起了眼，没有再说话。
两人的谈话没有一个明确结果，看着贺一繁的车扬长而去，龚德彪的心里却早已经有了定论，他眼神瞬时冷了下来，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我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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