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又是医院。

冰冷的阴沉沉的走廊,散不掉的消毒水味儿,抹不开的挂在脸上心上的愁云。

抢救室外头围了好些人,大部分是贺一繁那一边的。楚星只能远远地站着,无法靠近人群,也无法进入人群。她离得有些距离,茫然地,木讷地,不知所措地看着。

那些人她都不认得,唯一认识的两个人,一个还在打电话,人有些焦灼地来来回回地走。另一个失魂落魄地站在她身旁,佝偻着背,抖得有一些厉害。

“是为了救一个轻生的员工,结果……两个人一起掉下去了。”

在来医院的路上,宋远东把大致的情况跟楚星说了。人下来就直接进了抢救室,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楚星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开始消化,那个午夜里被惊醒的噩梦仿佛照进现实,让她脊背生寒。

墙上的钟一分一分地跳 ,时间仿佛拉长了一般,粘稠而沉重。围着的人群换了一波后,渐渐散了去。日头落下去,夜越来越沉。顾恒生从始至终一直等在外面,到最后接了电话,人便消失了片刻,等再出现的时候,身边跟了一个个子小小的中年女人,顾恒生的妻子,姚庆芳。

她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带着几分凄楚,定定地在手术室外看了很久。过了好些时间才转身跟顾恒生嘱咐道:

“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

女人声音轻轻的,低浅的声调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转。顾恒生似乎还有些犹疑,但姚庆芳似乎觉察到了丈夫的心思,走到身边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温柔地解释道:

“放心,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顾恒生似乎很听妻子的话,默默点点头,他抬眼望了望楚星,却欲言又止,最终万千话语也不过是抬手向她轻轻摆了摆,便转身离开。

姚庆芳早就看到了楚星,如今只剩下两人,她这才走到她跟前来。

“阿星,想不到这么多年,还是在这样的地方又跟你见面了。”女人不禁感慨。一眨眼,顾铭都走了好些年了,姚庆芳对于楚星感情总有些复杂。

“阿姨…”

“你和贺总的事情,老顾都已经跟我说过了。”她坐到楚星身边,语调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感情。

她喊他贺总,客套和疏离,距离远远地拉开。

姚庆芳似乎知道楚星开口要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笑,继续道:

“这些年,我们想了很多。那时候的确是我们不对。”

在楚星跟顾铭的事情上,顾恒生始终是唱红脸的,强硬地拒绝和阻挠,也间接造就了后来的悲剧。而姚庆芳就是袖手旁观的帮凶,在这件事情上,她保持了静默。

“小铭走了以后,老顾一直走不出来,身体也渐渐就没有以前好了。后来机缘巧合又找到小念…就是贺总。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可能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感同身受了。老顾一直想认回来,但并不顺利。”

姚庆芳说的那些,楚星都清楚。贺一繁从来都没有所谓认亲的打算,他对于顾恒生的冷淡和疏远在那场电视节目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再后来,公司就出事了。”说到这里,姚庆芳默默叹了口气。正欲再开口,忽地有人从电梯间里拔腿出来。打破了静谧又沉重的气氛。

陈佳逸似乎才收到消息,整个人风风火火地冲到手术室门口,踱了好几个来回,这才急急从宋远东这里了解情况。末了,愤懑地叹道:

“好好的非要去趟这滩浑水,安瑞这破公司没了就没了。现在还要因为个无关痛痒的人遭这样的罪,贺一繁怎么可以这么傻。”

他气得直跳脚,转身过来,这才看到守在一旁的楚星跟姚庆芳。陈佳逸大步流星走到她们跟前,盛气凌人地直截了当质问:

“楚星,我当初跟你说过的吧。劝劝他不要做这种傻事儿?结果呢,人怎么就到这里了?”

陈佳逸自然是气急了有火没地儿撒,语气免不了差。楚星还未来得及开口,倒是一旁的姚庆芳先站出来。

“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这种时候就不要埋怨了。这里毕竟是医院。”

有人替楚星站出来说话,倒是让陈佳逸有小小的意外,他挑了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姚庆芳好些时候,总算是想出来了些什么,轻笑着语气里有嘲讽:

“哦,儿子一出事儿,失联几十年的亲妈都出来了。”

“对,我就是不称职的亲妈,当初是我抛弃他的,如今也是我腆着脸去求他救安瑞的。所以要怪全怪我就行了,跟阿星没有一点关系。”

姚庆芳的语气冷淡得没有一丝感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分明她的眼眶还红着,手还紧紧地攥着,楚星终于意识到,言语很多时候都是冷兵器,即便言不由衷,也能一击即中。

原来,贺一繁铁了心要收购安瑞是因为姚庆芳。楚星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答应下来生母的请求。

对方的话显然更是触到了陈佳逸的神经,他气得直摇头,还想好好理论一番,手术室的灯忽地暗下来。楚星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门被医护推开,医生先走了出来,显然是因为长时间手术人显得有些精神不济和疲惫。见一群人围拢过来,也是不动声色,摘了口罩,语气严肃:

“病人目前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不过因为是高空坠楼,现在有比较严重的脑挫裂伤,大脑也有弥散性脑损伤,颅内出血量也比较大。目前血暂时止住了,现在只有等待病人苏醒。”

“那多久他才能醒过来?”

“最快或许一个月,最慢可能就不好说了。”

心好像掉进了消毒水里似的,冰冷,刺鼻,窒息。楚星渐渐听不明白也不愿意相信医生说的那些话,他们曾经拉钩允诺彼此要白头偕老,然而下一秒他却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贺一繁的脸和身下的床单一样惨白,双目紧闭,嘴唇紧抿。他的头部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像是把未来的出路也一并包裹住一样。

*

贺一繁的病房在顶层特护区。请了专业看护,二十四小时不分昼夜。

楚星每天都会过来看他,原本在病房里一呆便是一天。病床上的人毫无生气,只有生命体征仪发出单调的滴答声。贺一繁像睡着了一般,被困在一个长久得望不到头的梦里,似乎并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起先过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花篮和慰问品摆得走廊外头满满当当。渐渐的,花篮的话悉数凋尽,走廊恢复到之前空荡荡的样子,病房里探望的人来了又走,接着慢慢变得空寂。到如今,便只剩下顾恒生夫妇,宋远东以及陈佳逸还时时探望。

没有贺一繁的生活按下了暂停键。楚星在医院陪护了一个月后,开始回泽山上班,晚上下班会去医院看过贺一繁后再回弥山的别墅。他的东西依旧好好地,规整地散在房子的各处,仿佛下一秒人就是要回来的,又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离开。以前有歌唱,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如今他的气息,他的物件连同和他的点点滴滴像也滴上了琥珀,被永久封存,栩栩如生。

这样望不到的尽头,以为会永远循环往返,却没想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底。

这天,楚星依旧按着往常一样,从公司出来便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电梯停在二十三楼特护病区,高跟鞋在空落的走廊上嗒嗒作响。她却觉得莫名地心慌,仿佛身上的某处被人忽地抽掉一样,总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楚星加快了脚步,直到推开病房门,那些预感才最终应验。心上像是生出了窟窿,把她整个人都吞没。

病床上空荡荡的,仿佛过去那么长时间里,什么都不曾发生。没有一丝他曾经存在的痕迹。楚星乱了阵脚,忙不迭地去找医生护士。这才知道,贺一繁在下午就搬了出院手续。

“这个是贺总母亲的意思,那边派了专门的医疗团队过来把人接回伦敦了。楚小姐,实在对不起,因为贺老太太吩咐了,这件事情对外保密,并且尽快进行。所以没有及时告知你。”

宋远东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道歉,内心叫苦不迭。

其实出事后没多久,贺一繁的养母方书跃就像把人接回伦敦调养。她不相信国内的医疗水平,对贺一繁坠楼一事也颇有微词。那时候,陈佳逸以病情危重不宜走动为由延迟了贺一繁回伦敦的时间。如今过去一个多月,生命体征渐趋平稳,人却迟迟未醒,方书跃那边更是催得厉害。到头来,也只能按着家人的意思安排。

“人……已经走了吗?”

楚星凄凄惶惶地问,魂像是掉了一块,语无伦次,又吞吞吐吐。

“对,晚上的飞机,这会儿已经起飞了。陈总也一起过去的。”

“那…那他们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鼻子酸,忽地就视线模糊得厉害,好像怎么摸都摸不干净。楚星咬着嘴唇,过了很久,才又怯怯地追问道:

“他……还会回来吗?”

电话那头,宋远东沉默了半晌。时间仿佛真的像是被琥珀上了锁,把她眼里的泪都一点点困住。楚星害怕他的回答,又迫切想听到他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可能很快就回来……也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害怕那几个字成为一根稻草,最终彻底将楚星压垮。

贺一繁说,等一切结束了,想跟她白头偕老。原本以为不过是个转眼就能实现的诺言,却永远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没有结果的空头支票。

楚星滑坐在医院阴冷空荡的走廊上,哭声从胸腔里蔓延,成为时响时轻的呜咽,最终是痛心又委屈的啜泣。泪如雨下,却再没有人伸手递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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