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陈禾就按照药铺伙计所说的煎了药,让虞秋等药放凉一些后,给叶啼莺喂几勺,余下的药汁就放在炉子上温着,等要喝的时候随时取用,自己则着手准备中午的午餐。
因着叶啼莺中暑还未完全康复,不好吃的太油腻,中午陈禾就打算弄清淡一点,买回来的冬瓜切片开汤,再弄几个清爽的菜。
冬瓜是当季的老冬瓜,外皮有一层白白的霜,用指甲掐一下,肉质紧实,水分也足。
陈禾将冬瓜去皮去瓤,切成大块,他习惯这样做,吃起来口感比较好。
幸好当初买的是这个院子,陈禾一边打水,一边庆幸着——后院里有井,平日里便无需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跑去河边挑水,并且打上来的井水丝毫不见升温,触手生凉。
汤的调味不追求过于精致,只加少量的粗盐提味,再加上几片切好片的生姜就可以了。
陶罐刷干净,先将冬瓜块放进去,再加入没过冬瓜大约一指节的水,大火煮开以后小火慢煮,直到冬瓜变得软烂,筷子一戳就能穿透,汤汁呈现淡淡的黄色,就差不多了。
起锅前再撒一捻盐调味,尝起来不至于咸味过重,不然反而会加重口渴。
陈禾怕叶啼莺吃到姜片,捞出来丢掉了,汤里味道不重,不容易让人心生排斥。
至于他们三个,考虑到天气太热总没胃口,陈禾思考片刻后,拿上回买回来煮绿豆水的豆子拿去煮了稀粥,主要以喝上头的米汤为主。况且绿豆性凉,不宜多放,剩下的这一把刚刚好。
提前将豆子泡上一个时辰,水面上浮起来的坏豆、瘪豆撇去,煮时更容易个个开花;加入一倍量的大米,慢慢地跟豆子搅匀了,就把柴火退一退,小火熬煮。
煮好的粥咕嘟冒泡,上层略微浑浊的米汤瞧着稀,却又能在勺子上挂住一层透亮的膜,还散发着绿豆的清香气味。
接着,陈禾决定做三个素菜:一个凉拌黄瓜,一个蒸南瓜,还有一个炒丝瓜。
这时候的黄瓜水分多,拍碎块切段,每块有一指节长,加盐杀出水分后倒掉,要不然黄瓜水叽叽的,没味儿。醋沿着碗边滴上七八滴就够,多了倒牙齿,随意拌匀后就是一道可口的开胃小菜。
南瓜是老南瓜,表皮黄澄澄的,发亮。这种南瓜本身的甜味足,直接上锅蒸熟后,果肉自然绵软甜糯,不用放糖就好吃,陈禾便没再画蛇添足。调味这事过犹不及,乱七八糟的味道加进去,容易使得南瓜的本味被抢注。
一个瓜太大,就算是四个人也不吃完一餐,陈禾切了半个,余下的拿布包了挂在房梁上,能放好几天。
至于丝瓜,前两天已经做过丝瓜汤,陈禾便不再选择开汤,饭桌上有一个汤就足够了,今天就做炒丝瓜。
丝瓜削皮切块,用少量的猪油快炒,见到瓜肉变软、颜色变深了,加入一点点的盐,翻拌两下就得盛出来,要是等到丝瓜出水了,就会变得软塌,没口感了。
吃过午饭以后,陈禾带着叶啼莺去午睡,虞秋则是四处搜寻了一番活计,最后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家里的铺子已经有一天没开张了,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虞秋颇有些荒废时日的感受。
陈禾要照看叶啼莺,况且他上午忙前忙后,又是买药又是做饭的,现在得好好休息。
虞秋便主动站出来,揽过责任,到前面把铺子的大门打开营业了。叶南浦觉得自己也有出力的必要,于是也跟着去了前面。
虽说下午的时候不会有太多客人,可谁让他们已经关了铺子一整天了呢?
更何况,当初买下这个铺子时,除了瞧着靠近丰永怡的铺子方便走动,更吸引人的还是这个位置十分靠近各条巷子,地理位置占优。
这段时间里,有不少人会习惯性地到他们这儿来买东西,今儿个上午还有人拍门来问呢,只是虞秋说家里孩子病了,大家也不好催着铺子营业,只是表达了遗憾后,就绕远到别家铺子里去了。
可这下午一看,居然将挡门的木板挪开了,虞秋还招呼他们呢!人大多愿意在熟悉且信任的铺子里消费,现下瞧见铺子营业了,也顾不上热,又到铺子里来买东西。
袁婶子就是其中之一。说起来也巧,她一家子就住在白石巷,跟叶家兄妹住的对门,因此对于叶南浦和叶啼莺在铺子里帮工这件事,袁婶子可谓是巷子里第一个知道的。
今日袁家也算有喜事:袁婶子她一年前被征兵带走的儿子回来了!还带回了一笔不少的抚恤金,虽然代价是儿子没了一只手,可至少人还活着啊!
袁婶子一见儿子风尘仆仆的模样就哭得不能自已,一瞧见那根空荡荡的袖管,更是哭得快晕了过去。
她儿子倒是看得开,随后将战场残酷的情况大致一说,直安慰得袁婶子心有戚戚,又觉得活着就好了。
这游子归乡,家里人不犒劳一二简直说不过去。只要是亲生的,哪怕家徒四壁也得给人喂得饱饱的,再让人去歇息。
这不一听儿子说想念自己的手艺了,袁婶子二话不说,顶着日头就跑出来买菜了。陈禾的铺子离得近,又碰上这样一位急着让孩子吃上饭的母亲,可不是又迎来了一桩生意嘛?
袁婶子拿手的其中一道菜,便是卤菜,更是儿子点名要吃的一道,就算这会刚做上不入味,那不还有晚上的一餐吗?故而袁婶子大手一挥,颇为豪横地买了五六包卤肉包,大有让儿子连吃上几日不歇气的魄力。
不过也好在铺子里出售的是常用的香料配比而成,就算这头卤肉用不着这么多,拆开来打散了也不是不能多做几道菜。
更何况调味的大头还是自己把握,如此一来图点方便也无妨。袁婶子如今是身在外头心在家里,巴不得早些回去,多看看儿子的变化。
又挑了几样新鲜小菜,袁婶子将重重的篮子往柜台上一放,准备掏腰包结账。
“一起是五十七文。”叶南浦拨好最后一颗算珠,抬头将菜重新整理好放回篮子里,一一摆的齐整。
一瞧见他,袁婶子忽地想起来一件事,她面带犹豫,似乎还拿不定主意。最后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叶南浦。
袁婶子将他拉到一边,附耳悄声跟叶南浦说些什么。
虞秋没有兴趣去探听小孩儿的家事,只不过余光里扫到叶南浦突然变了脸色,他还是没忍住过去问了一句。
毕竟现在他们一起生活,不希望惹上麻烦是一回事,可要是叶家兄妹真的有什么麻烦,不说向来愿意帮着他们的陈禾,连虞秋自己也不会忍心袖手旁观。
“这是怎么了?”陈禾有些疑惑,他方才被屋外的动静吵醒,将叶啼莺睡得卷起的衣角往下拉了拉,而后出门查看,顺带给自己倒了碗水润润嗓子。
屋外,叶南浦正揪着衣角,眼眶红红。他一见陈禾出来,忙不迭地抹了抹眼角,“没事……”
然而叶南浦仍在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陈禾望向虞秋,对方叹了口气,“他们父亲回来了。”
那不是好事吗?陈禾不太理解,有外出的亲人归乡,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能够团圆的好事,可为何叶南浦是这个反应?
还未等陈禾想明白,却见眼前身影一矮,是叶南浦“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陈禾哥哥,虞秋哥哥,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和妹妹回家!”
陈禾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碗好险没落地,连带着自己也差点被带着蹲下身去。
虞秋反应更快,上前手一抬就把小孩从地上拉起来了,“好好说话,求人也不是你这样求的。有话站着说。”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分辩的强硬,一双眼也紧盯着叶南浦,像是怕他再做出些不理智自轻自贱的行为。
叶南浦眼泪本就含在眼眶里,此刻被虞秋一拽,像是断线珠子一般不住往下落。他踉跄着站稳,张了张嘴,“我……”
陈禾此时回过劲来,上前轻轻拉了拉虞秋的手臂,“松开点吧,他吓坏了。”
虞秋看他一眼,手上松了劲,却没退开,抱着手靠在门框上,目光沉沉。
“半月前,我瞧见他了……”叶南浦胡乱用衣袖在脸上抹了几把,“我没敢说。我以为他会被送回去的。”
“可刚才,袁婶来买东西,她说我爹昨晚回家了,敲门敲得震天响,还问她知不知道我们在哪……”
“陈禾哥,我,我求求你,”叶南浦膝盖发软,却在虞秋的视线下硬撑着不敢再跪下去,“他要是知道我们在这,肯定会把我和小莺带回去的。我不想回去挨打,小莺还病着,我娘就是被他打死的……”
陈禾这会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他脑子里一团乱,一会是“怎么闹出人命来了”,一会是“这种人没道理被放出来啊”,难怪先前两个孩子不愿意说,杀人犯的孩子,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
“对不起,我说谎了,”叶南浦却是误会了陈禾的沉默,他试着扯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可耷拉着的嘴角像是被巨石压住,“给你们添麻烦了。就算,就算让小莺留下也好,我可以回去……”
“不成,哪能就这样让你们回去。”陈禾脱口而出,可话说出口,他又猛地顿住。
不回去,又能怎么办?两个孩子的父亲还在,他作为外人,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将两个孩子接过来抚养?
先前留下他们,还能说是做善事,说是瞧着两个孩子可怜给口饭吃,要真是拦着人家父亲不让认回孩子,那是插手人家家事。不说旁的,传出去,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这个小铺子给淹喽。
“而且,”虞秋在一旁补充,“他们家离着不远,真要铁了心想找,不出三天就能寻摸过来。”
叶南浦哀哀瞧着陈禾,虽是不敢再跪,但他还是抖着手去牵陈禾,“陈禾哥……”
这都是什么事啊,陈禾感受着手心里的颤抖,不由得看了眼虞秋,忽而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回握住叶南浦的手,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滞涩,“好了,我也没说赶人的话啊。”
在叶南浦渐渐亮起的眼睛里,陈禾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语气也慢慢变得坚定,“先在铺子里住着吧,好歹还能有几分清净。这段日子也别往前头跑了,天热,你多陪陪小莺。”
“咱们也别慌,先去问问,看看你爹到底为什么被放出来,出来又想干什么。要是,要是真有什么不对劲……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叶南浦愣愣看着他,眼泪还挂着睫毛上,但也慢慢停住了抽噎。他重重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屋里叶啼莺在喊人,声音急切,叫的正是自己的名字。
叶南浦又瞧了眼两个默不作声的大人,见他们没有要动的意思,这才往屋里跑。半道上,他似乎想起来什么,转过身子,腰弯的很低,伴随着一句低低的“谢谢”,随后不再回头。
补了一点[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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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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