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听他这般说,目光在那灯上落了落,又转回头看向沈明昭。夜色里看不清人脸上的神情,只那双眼在灯影下亮得很,像藏着团不肯熄灭的火。
“沈兄说得是,” 虞秋颔首,语气里带了几分真诚,“旁人的闲言碎语,原就当不得真。倒是沈兄这份心思,才是最要紧的。”
想起前世末世时,也遇见过不少这般阴阳怪气的人。
那时物资奇缺,除却基地里的大人物,普通人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因而虞秋也养成了外出做任务时多翻翻废墟、找找食物的习惯。
偏有人自己缩在角落不肯动弹,见虞秋从断壁残垣里只寻回半袋干粮,便撇着嘴叽歪念叨:“还不如多打两个丧尸,这点够谁填肚子的?”
“左右也进不了你口袋。”虞秋当时正在为要不要离开基地而烦恼,立刻便呛声回去,他手里还拎着用来防身的铁管,“铛”一声敲在一旁的床栏上,作为警告,“你要是嫌少,现在提着棍去基地外头那堆丧尸里闯一趟,能活着回来,我分你一半。”
这般说辞,与眼下书生的酸话如出一辙,都是自己不肯出力下苦功,偏生爱盯着旁人的行径说长道短。
那回,嚼舌根的那人本就没本事也没胆子去外面闯,自觉被下了面子,灰溜溜跑去跟人换了房间,也没见他敢来找虞秋的麻烦。沈明昭能在这境况下守着本心,倒比那些只会搬弄口舌的家伙强上百倍。
沈明昭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微怔之后,嘴角几不可察地牵了牵,算是谢过他的体谅。两人一时无话,只并肩看着河里的灯。
水面上早已漂满了河灯,一盏盏像落在水上的星子,顺着水流缓缓淌去。
有的灯被风吹得晃了晃,烛火便灭了,成了盏沉在水里的纸壳子;有的却稳稳当当,一路亮着往远处去,直到被夜色吞进深处。
“你看那盏鲤鱼灯,” 虞秋忽然指了指不远处,“怕是能漂得最远。”
沈明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盏鲤鱼灯做得格外周正,竹骨匀称,纸皮也厚,烛火在里头稳稳地烧着,果然比别的灯稳当得多。他不由点头,“瞧着确是用心做的。”
“做事原就像放河灯,” 虞秋笑了笑,“偷了懒、省了力,走不远的。沈兄肯下苦功,将来定能像这鲤鱼灯一样,顺顺当当往远处去。”
这话听得沈明昭心里一动,他转头看向虞秋,见对方眼里没有半分戏谑,只有坦荡的真诚。
自他从书院退读以来,听多了诸如 “何必折腾”“不如归家” 的话,倒还是头一回有人这般笃定地说他能 “往远里去”。
沈明昭喉间微微发紧,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前头陈禾举着串红得发亮的糖葫芦跑过来,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琉璃,白净的面庞在灯下添色不少,看得人发愣。
陈禾没注意沈明昭的愣神,他此时正兴奋着,手里的莲花灯被跑得光影乱晃,烛火在纸壳里颤巍巍的,虞秋忍不住伸手帮他扶住灯,再细听人说了什么。
“……我们刚猜中了灯谜,陈娘子和纺娘去买糕点了,这是我赢来的糖葫芦。”
“厉害啊,” 虞秋顺着人夸,语气里带了点笑意,目光落在糖葫芦上,故意拖长了调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我的份?”
陈禾被他这样一问,连忙把糖葫芦往人面前送了送,“有、有的,你要哪颗?”
这话一出口,陈禾就觉得自己在犯傻:糖葫芦穿成一串,都是从上往下吃,难不成让人从中间咬只要半个去?
好在虞秋没抓他话里的漏洞,爽快地从最上头叼走一个,咬得糖衣嘎嘣脆,“山楂有点酸,不过倒也爽口。”
陈禾“嘿嘿”笑起来,这会他总算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人,连忙转向沈明昭,举着糖葫芦找补,“沈大哥你也吃?”
沈明昭摇头,不凑这个热闹,“抱歉,我不爱吃甜,你们吃就好。”
陈禾“哦”了一声,也不勉强,收回手时,指节不小心蹭过糖葫芦上的糖衣,黏糊糊的。他正想找帕子擦,虞秋已经从袖袋里摸出块干净的布巾递过来,“擦擦吧。”
正巧陈娘子和纺娘也回来了,将手里拎着的其中一个食盒打开来,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陈禾,“买的有些多,你俩正好在这,拿回去吃吧。”
纺娘也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屋里哥还等着对账呢。”
沈明昭点头应下,“我回去也帮帮爹的忙。”进而他又对陈禾和虞秋道:“那我们先回,你们也早些回家为好。”
陈禾忙点头,“再见。”
河面上的灯渐渐稀了,陈娘子催着沈明昭:“走了,我和纺娘回铺子里对账,你跟我们一道,到家了好温书。”又转向陈禾和虞秋,笑着说:“你们也早些回村,夜里风凉。”
纺娘把一包绿豆糕塞给陈禾,“回去配茶吃正好。”
陈禾捏着那包糕点,看着他们三人的身影混在巷口的灯笼光晕里,慢慢走远了,他们便也动身回家。
-
月光把路照得很亮,连路边草叶上的露珠都看得清。
手里的糖葫芦早吃完了,陈禾还捏着那根签子,另一只手上的灯还有些蜡油,火苗摇摇晃晃,烘得陈禾耳尖渐渐热了。
方才人多,没觉得什么,这会儿只剩他们俩,陈禾倒有些不自在起来,脚步也慢了。
快到村口那棵老树下,虞秋忽然停了脚,从怀里摸出个小木盒,递到陈禾面前,“给你的。”
陈禾接过来,手指触到木盒外表温度,心里先跳了跳。打开一看,里面是片木雕荷花,雕得极细致,花瓣薄得像是能透光,边缘带着点自然的弯度。
“前几日出门,总见你往荷塘那瞧,”虞秋看着他,面上显露出些不好意思来,眼神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禾,“就刻了这个。”
陈禾把木雕捧在手心,对着月光细细端详。他指尖轻轻抚过花瓣上的纹路,喉间发紧,低低说了句:“刻得真好。”
虞秋笑起来,陈禾忽然想起袖袋里的东西,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直跳。
他意识到这大概是个绝好的机会,赶紧从袖袋里掏出那两个用细布裹着的物件,往虞秋手里一塞,也顾不上人拿没拿住,好在对方没他这样害羞,将东西牢牢接在手里。
“给、给你的。”他声音简直细得像蚊子叫,陈禾意识到这一点,连忙端正态度,后面说的话音量倒是正常了,只是他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虞秋,“前几日见你用炭笔,总蹭脏手。”
虞秋没说话,只听见布料被解开时的窸窣声。
“你夜夜在屋里忙的,就是这个?”半晌,虞秋才说话,声音听着有点哑。
陈禾头埋得更低,点了点头,又慌忙解释,“没做多久,就是……看你用着不方便,顺手弄的。竹管裹着就不脏手了,垫板能垫着写,涂了蜂蜡,不怕潮。”好好一段话被他说得颠三倒四,说完了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他偷偷抬眼瞟了一下,见虞秋正低头看着那支炭笔,手指还在轻轻摩挲着竹管上的布条,嘴角微微扬着,看得出来是喜欢的。
“肯定很好用,”虞秋忽然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比月光下草叶上的露珠还亮些,显然是参透了礼物上的心意,“谢谢你,陈禾。”
被他这样看着,陈禾脸上更烫了,只“嗯”了一声,赶紧移开目光,全然将依旧盯着他看个不停地虞秋丢在脑后。
“快、快走吧,糯米在家要等急了。”
陈禾心里乱糟糟的,走路时也慌慌张张,很快就差点被自己绊倒。他几乎往前摔个踉跄时,手腕处传来一股力量将他拉正,虞秋关切的声音随之响起:“慢些走。”
陈禾胡乱应了两声,却发觉手腕上的温度并未撤走,并且还有隐隐往下移的趋势。
是……想牵手吗?这段路确实很暗,要是牵着手就不会摔了吧。
耳朵好热,从后面看会不会很明显?
脑袋里像是塞入了一团团线团,陈禾却没舍得甩开虞秋的手,他甚至悄悄地放松了力道,终于,他们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在家睡觉的某狗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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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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