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婆惜见鬼了。
一切要从隔壁七班刘艳好死去的第七天说起。
人有头七吗？康婆惜不知道，老人们时常说，不甘心死去的人会在头七回来最后瞧一眼。
二零一九年，九月十八日，周三。
刘艳好是跳楼，在大课间的时候，好多人瞧见了。康婆惜当时趴在桌子上补觉，听见外面闹哄哄的。有人喊着好像出事了。在平静无聊的高中生活里，一点动静都如投入湖面的石子般。
康婆惜放弃了难得的休息时间跑出去，趴在走廊上看热闹。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周边有人讨论着，是——是有人跳楼了。
因为正好是大课间，下面围满了各年级的同学。
康婆惜的班级在二楼，她踮脚看下去，一清二楚。蓝白衣服下是大片的血迹。她瞧下去的时候，好友程嘉怡满脸苍白的站在下面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她不由得弯下身来干呕。
她知道嘉怡和刘艳好有亲戚关系，嘉怡有时候会给刘艳好带饭。
救护车直到上课很长一段时间才到。有人告诉康婆惜，刘艳好是在救护车上就失去了呼吸。
好多个听人说，好多人听说。
关于她的死讯很长一段时间是兰河高中的谈资。跳楼的原因也被人们传得五花八门。即使学校明令禁止私下里讨论这件事。但管天管地也管不住高中生的那张嘴。
众说纷纭。
——为什么不放假。兰高不放假。为什么啊？死学校……
——是啊，那个三中去年有个人跳楼就放假了。放了好几天呢。
嘉怡请假了。
康婆惜只能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又是周三，嘉怡还没回来。有偷偷带手机的女孩告诉康婆惜，嘉怡发消息给她，让她告诉她，她估计还要一个星期左右才会返校。
好羡慕啊，那个女孩说。
羡慕什么？康婆惜不自禁问出口。
当然是羡慕程嘉怡有正当请假理由，要是我去请，老班肯定会说你和人家熟吗你就请。
真的吗？吴有训会这样说吗？
你别不信，我听见了。那天朱雪去请假，老班把她骂一顿，说人和她不熟，有什么好怕的。但你也知道嘛，朱雪胆小，最怕这种了。
说到这，女孩身后的影子一直在晃荡，康婆惜有些疑惑，她问一嘴，你拉谁来陪你了？
啊？女孩摇头。没有啊，我们寝室又不远。她有些紧张地回头看过去，什么也没有，接着讪笑两声，别吓我了，婆惜，怪渗人的。那啥，我先回去了。
好。康婆惜点头。
拜拜，女孩两三步窜回宿舍。
康婆惜挥手。不过，她刚刚是真的看见了，长长的一道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拉到女孩脚边。看着很高。
康婆惜没多想，转身拉开寝室门。
王倩凑过来问，陈涵找你什么事啊？
她告诉我嘉怡要过一个星期才回来。康婆惜回答。
半夜起夜，康婆惜摸着手电筒爬下床，寝室里静悄悄，上完厕所回来的时候，康婆惜才觉出那么点不对劲。平常对床会打呼噜的。
可此刻，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也许只是刚好这个时候她没打呼噜而已。默默把脚也塞进薄被子里，可这个时候空调早被宿管关了，又热得很。康婆惜反反复复地把脚伸出去缩进来。
好半天，打了个哈欠。
翻身对着墙壁。再翻身，在黑黑的宿舍里，有半只手掌，放在康婆惜的床沿，不知放了多久。
“啊——”
康婆惜两眼一翻，晕过去。
宿舍人被吓醒。有人迷迷糊糊骂了两句，谁啊？还睡不睡了，马上又要起来跑早操，不想睡就滚出去。
第二天早上，起床号响起。
大家一副没睡饱的样子，死气沉沉地去刷牙洗脸。五六个女孩在池子边一起刷牙。
有人问起来昨天半夜谁在那里喊。
康婆惜应该知道吧，她一般那个时候起夜。有人回答她。
对了，康婆惜呢？还没起来吗？
——康婆惜
康婆惜被喊醒，心有余悸地探头望过去。
池子边站着的五个女孩，拿着牙刷回头看她，还有一个女孩低头拨弄着自己棕色的卷发，一下又一下。
二零一九年，九月二十六日，周四。康婆惜确定，自己见鬼了。
她见到那个棕色卷发的女孩，心脏骤停一瞬，从上铺滚落下去。把大家吓一跳。
十来个女孩一起围过来关心康婆惜。康婆惜痛得脸色发白，直冒冷汗，寝室长担忧地问，没事吧。康婆惜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跑操要开始了。
最终由寝室长拍板，给康婆惜向班主任请假，由今天打扫卫生的两个女生照顾下她。
康婆惜被搀扶着坐到一个人的下铺。有些想夺门而出。打扫卫生的女生该去垃圾站扔垃圾然后赶着去上早读了。
棕色卷发的女孩一直蹲在边上。
康婆惜强撑着说，那我和你们一起走吧。
你真的不用再休息会儿吗？刚刚太吓人了，她们眼神担忧。
等疼痛缓解，康婆惜立马跑出去。
后面拿着垃圾袋的女生摸不着头脑，奇怪，天天早起，康婆惜居然不想多休息休息。
“对不起。”
“我很抱歉、你是嘉怡的朋友对吧，康婆惜是吗？”
康婆惜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扶着门，让值日生先走了。做了三分钟的心里建设，才敢一步步挪回来回来。
蹲在地上的女孩是刘艳好，不久前跳楼的刘艳好。她有着棕色的卷发，穿着蓝色短袖，下身白色的阔腿裤合起来像条长裙。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要去医务室看看吗？我昨天不知道为什么在操场上醒过来，在学校里晃了一整天发现没人能看见我，心里很慌来着。晚上路过的时候，看见你和陈涵聊天，好像能看见我，我就来找你了。没想到你好像被我吓晕了。我就想着等你醒过来再找你。结果还把你吓到滚下来了。不好意思啊。”
刘艳好挤出好一大堆话，睫毛抖个不停。
康婆惜满脑子都是：我敲，世界上真的有鬼啊，那村里的算命半仙不是瞎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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