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
“知道我自己前不久跳楼了吗?我听好多人说了。”
康婆惜的脚踝肿了,钻心痛。她觑一眼地上的人敢怒不敢言。毕竟鬼在人心里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很抱歉啊,我真的不是故意吓你的。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吧。”刘艳好下意识双手合十拜两下。
康婆惜摇摇头,只是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遗愿?不然按照封建迷信,不是,就是大家都说的,转世投胎去了。”
刘艳好站起身来,歪歪脑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
“不过我应该有写遗书,你可以帮我去找找吗?”
康婆惜下意识要拒绝,没时间,都高二了,她数学烂得要死,天天被数学老师说是不是看不起他讲的课。月休就三天,哪里还有时间去给她找遗书。而且她和刘艳好都不熟,咋能混进她家。
刘艳好眼神忧郁地将头发披到前面,伸出双手,声线刻意压低:“遗书,我的遗书……我死得好冤啊……”
康婆惜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再次被吓晕过去。
她知道她装的,但是真的很吓人啊,披发女鬼伸手索命,多像恐怖片里的场景。
人吓人,吓死人。不对是鬼吓人,吓死人。
再睁开眼,长长的棕色卷发垂在眼前。
见人醒过来,刘艳好吐了一下舌头,“抱歉抱歉,我以为你已经不会怕了。”
康婆惜苦笑,问:“没关系,是我有点胆小了。早自习下课铃响了吗?”
刘艳好摇摇头,“不过,”她说。
“你脚踝肿得好厉害,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康婆惜默认了。宁愿和鬼待在一起,也不想去上万恶的早自习。
刘艳好擅长弯眉笑,像学校里紫藤花长廊盛开在阳光下的紫藤花,她的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笑起来左脸颊有个小小的梨涡。
康婆惜移开眼神。
去医务室的路上,康婆惜行动缓慢,三步一“嘶”,初升的阳光扑下来,给所有人平等的拥抱。刘艳好一会儿缀在康婆惜身后,一会儿跑到康婆惜前面。
鬼和人有什么区别?康婆惜抽出空想,刘艳看起来好像不怕阳光,但也不会飘。
路上遇见几个行色匆匆的老师,康婆惜小声打招呼。
到医务室门口,康婆惜才发现医务室还没开门。一人一鬼居然一个也没想起来医务室开门时间。
康婆惜无奈地叹口气。决定等医务室开门,靠着门口缓缓坐下。
刘艳好看起来又要说对不起了。
康婆惜连忙摆摆手,示意她也过来坐下。
“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看过学校的日出呢。”
刘艳好闻言道:“我看过哦。有次心情烦躁,和班主任请假跑去操场看日出了。不过后来被逮到,还罚写了一千字检讨。”她的脚尖不停地点地,一下又一下,却是无声的。
那个细节,落在康婆惜的眼里。
于是,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询问:“可能会有点冒昧,但是。刘艳好同学,你……你为什么会自杀呢?”
刘艳好一副了然的样子,好像在说我就知道。她又用手指卷起耳边的碎发,垂眼:“我其实记不太清了,所以才想请你去帮我找我的遗书。”
康婆惜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奇异的感觉,像被委托拯救世界的魔法少女一样,她也被刘艳好委托了任务。有些激动,又有点忧伤和难以抑制的兴奋。
但是冷静下来,康婆惜还是选择了拒绝,她继续了刚刚没能及时的拒绝:“抱歉,我做不到。”
“唉——”
随着她的叹息声落下,清脆的鞋跟撞击水泥台阶的声音响起。
医务室的值班医生来了。
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染了亮眼的粉色头发。
“老师,我脚踝受伤了,过来拿药,”康婆惜连忙让开。
医生神色淡淡的,拿出钥匙打开大门,率先走进去,扔下句:“进来。”
看过伤情后,医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了落灰的活络油。她手法娴熟地揉开康婆惜脚踝的淤血。
刘艳好蹲在旁边看康婆惜痛得直叫唤,像是感同身受似地后退两步。
离开的时候,康婆惜想刷卡付钱。但医生把那半瓶活络油直接给了康婆惜,没要她的钱,只是说日后小心些。康婆惜感激地连连道谢。
“行了行了,上课去吧。”
手表落寝室看不了时间。康婆惜也不知道几点了,但是猜测离下早自习不久了,于是在路上慢慢晃悠。
刘艳好和康婆惜并排走,中间隔着的距离能再塞下一个人。
早自习下课铃响的时候,康婆惜刚好走到食堂,她买了包子和豆浆,拎着回教室。逆着人流离开,永远独自一人。
刘艳好静静地跟着康婆惜,其实有没有遗书对她来说不太重要了,没人能看见她,没人能触碰她,很快,她的死亡所激起的涟漪也即将消失在这座校园里,她会怎样呢?不知道该去哪里投胎,她要永远守在这里吗?还是去找寻她的家人呢?会有人为她流泪吗?
不如走吧。随便去哪里。
康婆惜吃完早餐没有回教室,她溜达到学校的澜湖边上,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刘艳好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康婆惜,留下一句:“我准备走了。”
康婆惜没理由留下她。
于是,传说中的鬼静悄悄出现又静悄悄离开她的生活。
起风了。但无聊的生活还在继续。
跟做梦一样,在卷子翻来翻去的咔哒声中,月假即将来临。关于刘艳好的事情还在私底下游荡在学生们的嘴里。
听说学校赔钱道歉把事情压下来了,七班班主任说,刘艳好是心理压力太大了。
没过多久,所有教学楼的走廊被安上防盗网,每个班新增一门心理健康课。康婆惜所在的三班的心理课排在晚自习,刚考完试还沉浸在痛苦中,又要听心理老师说一大堆鸡汤废话。
那个肚子比篮球还大的心理老师是由艺术老师兼任的,他头发茂密,大家猜测他植过发。众多周知,这位郝老师是校长女婿,大肚子里半点墨水也没有。
让他来带心理课,不过是糊弄学生。真正有实力的心理咨询室的陈老师在带七班的学生们。
不过,最让三班学生们痛苦的是,郝老师给所有人布置了作业,让大家填一份心理健康测试表。
教室里哀声连天。
“行了,孩子们,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所有人的表,学委记得收齐,”郝老师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
十六岁还是孩子吗?
康婆惜想快点长大。
勉强改完数学错题,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康婆惜顺手把心理健康表带上了。
大家三两成群离去,在哀愁里挤出一点下课的兴奋。康婆惜的哀愁则沉在心头,嘉怡还没回来。估计她下个月收假的时候才会回来了。
在寝室里稍微熟悉的王倩偷偷点外卖,赶到校门口去拿,照例问了康婆惜要不要一起。康婆惜仍旧拒绝。
和王倩一起远去的还有同行人的声音,言轻而语重。
“欸,你老舔着她干嘛?除了嘉怡她谁都不带理的……”
晚上躲被窝里打着台灯填表。
「1.我感到情绪沮丧、郁闷」
「A.从无或偶尔」
「B.有时」
「C.经常」
「D.总是如此」
总是如此,她想。
康婆惜打个哈欠,接着填下答案A。
随便填完了匆匆睡觉,脚踝还在隐隐作痛。
距离见鬼那天过去了四天。今天是一周最难熬的周一,也是放假的最后一天。
兰高一般早上放假。康婆惜一直很不理解,心里吐槽过好多次。嘉怡也老吐槽。
这个时候康婆惜才空出时间想刘艳好,她会去哪儿呢?是回家了吗?还是去□□了?她其实一直不相信刘艳好会自杀。她有什么理由自杀呢。
嘉怡说刘艳好家里条件优渥,家里人很宠她。而在学校里,她又是耀眼的明珠般的存在,被各科老师捧在手心里。长得漂亮到可以去当明星,什么忧愁也没有的样子。
会是有人推了她吗?想到这个猜测,康婆惜心里一紧。
警察来过一次,就以自杀结案了。天台明明常年锁着,连监控也是坏掉的。她哪里来的钥匙呢?刘艳好的死因似乎疑点重重。
关于刘艳好,她一个又一个疑问冒出来:为什么她的家人不来学校,为什么这么轻易接受了学校的赔偿。从出事到现在,学校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刘艳好的家人。连七班班主任也没见过。
其实,康婆惜一直放心不下刘艳好,学习的间余,她和同桌还有相熟的人打听过关于刘艳好的一切消息。
流言蜚语传得飞快。
和嘉怡说的不一样的是,关于刘艳好的家庭情况,学校里流传的版本是她无父无母,连带大的奶奶也早就去世了。她优渥的家庭条件不过是父亲留下的遗产所支撑着的。
别的康婆惜不知道,但就家庭条件这一点而言,她知道刘艳好一定生活在很好的环境里,嘉怡那支施华洛世奇的圆珠笔是刘艳好眼都不眨就送出手的礼物。虽然嘉怡让她猜多少钱的时候,她随口猜了个十块。主要是那只笔有点不太符合她的审美。
想着想着就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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