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清晰起来已经是眩晕过后的事了。
周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到处洋溢着喜气。望月坐在花轿里,挑起红盖头的一角,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嫁了?之前的事呢?
林善想起视线变模糊前,虞娘子那突如其来的转变。
直觉告诉他,这事不对劲。
虞娘子问:“福袋拿上了吗?”
望月回:“拿啦,揣着呢。”
“那就好,别弄丢了,保平安的。”
望月正想回,迎亲队伍就喊:“时辰到!起轿!”
望月只好把红盖头盖回去。没过几秒,那花轿便摇摇晃晃地起来,敲锣打鼓的往山下走了。
虞娘子望着花轿,直到那群队伍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慢悠悠的回了房。
望月就这样嫁了人,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王大娘看她孤单,把自家母狗刚下的崽逮来一只,交给她养。
那小奶狗长得可爱,身子圆嘟嘟的,若是望月还在,肯定会喜欢。
这段时间虞娘子会去隔壁王大娘家坐坐,唠唠家常,林善也不觉得枯燥,这些对他来说也就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罢了。
除了当事人,谁知道日子是怎么熬的呢?
到了回门的日子,望月没有回来,虞娘子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口的秋千上,凉风吹的紧了,还会打哆嗦。
王大娘前来看她,将赵家骂的狗屁不如,林善听着,对王大娘特别倾佩。
对对对,就是这样,太会骂了,简直骂出了心声。
情绪上头时王大娘还会啐一口。
“赵家这群狗娘养的,准是瞧不起你这穷酸亲家,也不准望月回门!一天天横行霸道,迟早遭雷劈!”
虞娘子坐在秋千上不说话,静静望着月色。
“你当初竟然同意让望月嫁过去,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怎么劝也不听,像中邪似的。”
林善眼皮一抬。
虞娘子倒是对这一句做出了反应,她肉眼可见地变得茫然,眉头蹙起,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她艰难道:“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么。
王大娘看她一会儿,像是怜悯地叹息一句:“听说前几天枫叶镇闹了鬼灾,你还是趁早去庙里驱驱邪吧。”
这一幕就结束了。后来虞娘子想女儿想得紧,也托人打听过,人家好笑道:“这么想,咋不去看看?”每逢这时她总摇摇头——她记得王大娘的那句“瞧不起她这穷亲戚”。
话音刚落,视线里的一切就开始褪色消散,眼前的场景飞速向后驶去,再睁眼,他立在一块褪了色的朱红大门前。
虞娘子手里挎着一个小竹篮,里面似乎装着些东西,林善往篮子里看了一眼,是当归白芍之类的补血药材。
虞娘子在门外踱了会儿步,接着忐忑的叩响了铜环。
一个穿水绿小袄的丫鬟探出头,鬓边的银花颤巍巍的。看见她,眉头立刻拧成疙瘩,眼神像淬了冰:"哪来的婆子?脏了我们家门槛。"
虞娘子不恼,挂上笑脸:“我是你们少奶奶的娘。我找她。”
那小丫鬟上下打量她,嘴角撇的老高:“少奶奶?那个少奶奶?我们家少爷娶的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来你这样的穷亲戚?”
虞娘子的唇向下撇了撇:“就是前年冬天娶的,她前些日子生产了,我来送些补血的。”
生产了?
丫鬟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挎篮上,语气依旧尖酸刻薄:“补品?这怕是从哪挖来的草根子吧?”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往旁边挪了挪:“进来吧,我去禀告主母。”
林善跟着虞娘子进去。
这便是赵府?还挺气派。
路过天井时,林善看见青苔镶在青石板缝里,估摸着前些天下了雨,空气里都透着股湿意。
正厅里坐着一个女人,走进了,能闻到屋里的檀香味。
赵家主母坐在垫着太师椅上,眉眼间依稀辨得是那在摊前磨蹭的老太婆。她嘴边抿着茶,目光直直地刺过来。
“我前几天还琢磨着我这亲家母什么时候过来瞧瞧你那好女儿,这不,今天就上门来了。”
虞娘子动作一顿,像是被她的语气刺了一下,“我家望月生了娃,我来给她送送补品什么的。”
赵家主母喉咙里喷出一声冷哼:“哼,送补品?生了个赔钱货,还好意思给她吃补品?”
这话真刺耳。林善看见虞娘子藏在袖子里的手攥了攥。
她扯了一下嘴角:“丫头不也是心头肉。”
赵家主母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怕是只有你这么想吧,还心头肉。”说罢,她又挥挥手,像是给什么施舍:“算了,她来都来了,就带她去瞧瞧,”话音一转,又道,“不要久瞧,免得我家染上穷酸气。”
这话听的林善都想揍人了,偏生虞娘子看起来没什么波澜——她怕是早想到有这一茬。
主母放话,下人一路上就啰嗦——不要久呆,会差人看着。
虞娘子像没听进去,注意力全放在周围,像是要把望月生活的,活动的地方记个清楚。
她自然不会没注意到他们越走越偏。林善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也跟着憋着股气。
那丫鬟把她带到一间明显不如其他屋子的房间面前,把门推开:“好了,你进去吧。”
屋内有屏风挡着,但还是隐约能看见一个身影靠在床头,正低声咳着,那声音说不出的无力和虚弱。
虞娘子几乎在听到咳嗽声的一瞬间就冲了进去。
望月头发散着,怀里抱着个襁褓孩子,脸色苍白的像纸。
林善在看见的一瞬间就不忍再看了,更别提虞娘子。
她眼底有一瞬间泪花闪过,然后在望月呆愣的目光中过去把窗户关严实了。
再次转头已经恢复正常。她嗔怪:“这窗开的圆晃晃的,冻着怎么办?”
望月成功被她骗到,笑了一下,道:“凉快。”
虞娘子走过去摸了摸她瘦削的小脸,心疼道:“怎么这么瘦了……娘给你带了些补品,这些药材回头让灶房煮给你喝。”她在竹篮里翻了翻,翻出个纸袋来,打开一看,是满满一袋子的红枣桂圆。
虞娘子给她喂了一颗红枣,望月眼睛红红地望她,感觉下一秒要哭。
虞娘子心疼地打量她,正要开口说话,怀里的孩子却突然哭起来,望月下意识轻拍着哄:“没事没事……娘在这里……”
虞娘子看着,眼眶突然就红了。
那孩子像是听懂了话,哭声渐渐小起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虞娘子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手,低声喃道:“好乖,像你小时候。”
望月跟她对视一眼,都是眉间浅笑。
“取名了吗?叫什么?”
望月摇摇头,情绪低落,睫毛也颤着:“婆母没取。”
虞娘子沉默了,半晌,她突然在身上掏出了个福袋,道:“我给这孩子做了个福袋,和你那个是一个模样。”
她低声说:“保平安的。”
那枚福袋被放进孩子的襁褓中。那福袋是蓝色的,绣着雪白的兔。
果真一样。
外面的丫鬟吆喝起来:“喂!那个穷酸娘!该走了!”
望月刚缓和的眸子又红起来,“娘……”
“我走了。”她攥了攥望月的手,猛地起身,没敢回头。
林善跟着她出了赵家门。门一关上,她就捂着眼蹲下来,肩膀都跟着抖。
她摇晃着回了家,到了门口,那浑圆的毛球就扑着来迎她。她蹲下来抱着小狗,脸埋进了狗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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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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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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