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将不禁心下哑然,这样早就该抛之脑后的记忆,他怎么突然又想了起来。不过一些7、8岁的小孩子心性,他早就不在乎了。
江将侧身把外套的袖子解开,穿上向走廊走去。今天太阳大的出奇,隔着教学楼的玻璃都都能感受到外边的热浪。太阳炙烤着一切,月季丛和柳树被晒蔫了,垂头丧气的。被晒蔫的还有一个陈己,她悄悄摸摸躲在树荫下,手不忘把脸捂住。
倒是有主意,知道捂住脸不让别人认出来。
江将走到走廊尽头的落地窗,这里可以说是一个小型读书吧,两排长条沙发中间摆着一个小圆桌上面写着借阅详情。沙发背后是两个超大书柜。
附中的读书氛围还算浓厚,所以这里平时人并不少。不过也许是因为到了夏季,这里有大落地窗直射,异常炎热,现在倒是没什么人。
江将喜欢这里,学校的布局导致这里正对着操场。陈己总在操场周围打闹。
其他人已经列队了,陈己还躲在树荫底下,秉承着少晒一秒是一秒的美德,陈己厚着脸皮继续躲着。
掩耳盗铃,假聪明。
江将如实评价,他在上边可以看见全貌,体育老师已经朝着陈己风风火火的走过来了。陈己这个惯犯,也不知道换个位置。
几个眨眼的功夫,陈己就被拖走了。江将好笑地摇摇头,瞧着她和老师耍滑头,大有靠张好嘴皮说服老师的架势,看样子耍无赖的本事又精进了,
不知名的躁动被陈己的蔫头耷脑又极力辩解抚平,江将不禁笑出声来。
“陈己你再抄近道!”
“陈己你这带队速度直接走吧!”体育老师在操场另一头喊道。
陈己其实不是跑不动,她只是不想跑,而且跑太快不符合民心,看着一个个正值青春靓丽年华的漂亮姑娘们受苦受难她于心不忍呀。
但体育课就是受苦受难的,烈日当头陈己的脸已经被晒成猴屁股了。
40分钟可真难熬。等会下课的时间她一定要去洗脸,用凉水,库库洗。
可真到点了陈己才发现女厕所水泄不通,与旁边空无一人的男厕所形成鲜明对比。
于是她打消洗脸的念头,直接被张侑茜拖回班里。
班里有免体的同学,所以空调没关。一身热气的陈己回到班中感觉自己身处仙境,没骨头似的倒在她自己的座位上,桌面也是冰冰凉凉的,陈己不由往上面贴,真是一念天堂。
虽然进班的一刹那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己拿纸擦完汗水后,随手一扔,稳稳投进讲台旁的垃圾桶。
可是接下来一下午陈己都晕乎乎的,感觉身体越来越冷,谁把空调调低了?
陈己的座位是班里的正中间,从前门或者后门都能看见。
江将路过4班时就看见了穿着两件外套趴在桌子上的陈己,蔫蔫的,是被晒的还没缓过来吗?
随即他就打消了上一个想法。只见陈己慢慢抬起头,面上的红晕久久不散,平时总能透露出生机活力的杏眼,现如今变成了单眼皮。
这是发烧了。江将想到她小时候也是这样,一发烧脸就红红的,像是江家老宅上挂着的两盏红灯笼,双眼皮也被烧成单眼皮,好可怜。
江将收回视线,朝着8班相反的方向走去。
-
陈己摸着自己额头烫烫的,十有**是发烧了,想叫张侑茜陪她去趟医务室,谁知张侑茜现在玩抽二条正上头,根本听不见陈己的呼喊。
陈己又趴回桌子上,桌子已经被她趴的温热,再熬一会吧,反正烧不死。
“陈己同学是哪位?”班门口站着校医老师。
陈己顶着千斤重的脑袋举起手。
校医老师心下了然:“一看就是你,瞧你烧的小脸通红”说着把手背放在陈己额头上:“诶真烫,应该是烧起来了。”
随后,老师拿着体温计在陈己耳朵处“滴”的一声,体温计的屏幕便红了,“乖乖你38.7℃了”老师收起温度计道。
“我去联系你班主任,你先收拾收拾啊”说完医护老师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就像她来时一样。
“我去你咋了”张侑茜终于抽身出来,摸上陈己额头“我靠好烫。”
其他人也被吸引过来围在陈己周围,男生便在旁边站着,女生就直接上手摸陈己的额头,反应和张侑茜差不多。
当江将再次路过4班时,最中间的位置已经没人了。吵闹的声音里,少了他最熟悉的笑声。
江将敛了敛神色。
在校门口等司机的时候,陈己被烧坏的食欲被一阵香味重新勾起,她撑着晕乎乎的身体就朝着发出香味的小门脸走去。
迟钝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平时放学经常的烤冷面。陈己用力一吸,——喔,好香。
老板阿姨看到熟客亲切的开口:“还是老样子吗?诶不对啊,今天放学这么早?”
陈己正看着被擦拭干净的铁台发呆,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的傻笑:“我发烧了姨。”
面皮已经开始被烤得滋滋响,阿姨刚拿完鸡蛋的手又折回去:“那可得好好休息休息,现在感冒的最多了!”
两颗鸡蛋被捣散然后均匀的抹在面皮上,随着温度上升,颜色有点变黄有点变白,阿姨熟练的将两个铲子一并贴在面皮下,稍用巧劲,整个皮便就翻了个面,被炙烤的滋滋声更甚。
“哇,谢谢阿姨。您能不能多放点酱呀,嘴里淡。”
带着灵魂酱汁的刷子重重多刷了很多下:“没问题。”熟悉的香味扑面,红棕色的秘制酱料是这家烤冷面经营多年的秘密武器,咸中透着淡淡的甜,一口咬下去,酱汁与其余部分配合得当,在口中充分融合。
“阿姨再给你多加根肠!”
“好耶!”
陈己心满意足地拿着阿姨加量版烤冷面往不远处的草丛走。
“全是白?全是白?我来啦!”陈己自顾自地蹲下四处张望。
没一会一只通体雪白的蓝瞳小猫慢慢悠悠走过来,它身后还跟着三只,一只三花,一只狸花还有一只黑猫。
“诶诶!乌漆麻黑你不许打太子!”
陈己拿水冲洗了下烤冷面,让它淡些。
“刘亦菲!不许喝这个水!”
“好了,这个是你们的。”陈己指着被自己涮到
颜色极浅的烤冷面说道,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看着小猫们狼吞虎咽的样子,陈己也被馋的吃了一大口烤冷面。
“刘亦菲你不许把你那份让给全是白!”
“乌漆麻黑你也不许让!”
“全是白你还好意思吃太子的?!”
……
坐到车上的陈己被后知后觉的难受打败了,刚刚与四猫口舌之争的骁勇荡然无存。
被烧得晕乎乎的陈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在梦里她貌似也在发烧,要不然就是被现实影响的,总之陈己在梦里也晕乎乎的。
——这是陈己9岁的秋天,叶子已经变黄。
陈己很喜欢踩在落叶上,去听“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踩累了后便蹲下来寻找最好看的银杏叶。她对这个“最好看”要求很高,根需粗壮,叶子要大,形状要标致,最好脉络能清楚些。
若是找到了,陈己便会小心翼翼的把它贴在一个画着小雏菊为封面的册子里。北城的秋天很短很短,1个星期左右,秋天便会溜走。
陈己不想秋天溜走,可她却阻止不了,索性只能多收集几片漂亮叶子,证明秋天曾经来过。
一般这个时候队长就会嘲笑她:“你天天做些没用的事情,有这时间不如多踢踢球,以后你要代表我们队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然后一脚把小雏菊册子踢走。
陈己猛抬头,死死盯着那人。
队长叫冯秋,比陈己大2岁,她的名字里带秋,但是陈己很讨厌她。
陈己低下头,忍气吞声地寻找被踢飞的册子。
可陈己也很怕她,冯秋很漂亮,是那种极具攻击力的美。眼睛微微上扬,瞳孔比常人大一圈,眼睛又黑又亮,这点和陈己倒很像。不过冯秋是是标准的狐狸眼,陈己是杏眼。
细长的柳叶眉在她生气的时候会狠狠皱起,随即不带任何缓冲的谩骂就会落下。
陈己经常被她骂,她也不知道怎么得罪冯秋了。不过由于陈己的超厚后台,冯秋也不敢像对其他人一样的对待陈己,只能罚陈己写一遍又一遍的检讨。
最可悲的是陈己和冯秋一个寝室,每当陈己没在熄灯前写完检讨,都得偷偷出去接着写。
不能在走廊里,会被巡查的教练发现,所以陈己只能在厕所里写。在厕所的最里间,有一个小平台,是放厕纸一类的。
每次陈己都会把它们先放到一旁,然后窝在那个小平台上写检讨。
有时候陈己会没骨气的哭出来,但是眼泪不能滴在纸上,不然明天被冯秋看到水迹时会被嘲笑。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陈己身上,就像为她特地开的一盏台灯
陈己悄悄把窗户打开。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棵银杏树。
她想这树长的又高大又粗壮,应该可以安全的让自己爬上去。
这树生的隐蔽,虽然它十分庞大,但树叶繁茂,只要陈己爬上去,一般人是看不到的。
于是每个夜晚陈己都会爬上这棵树,写不写检讨都会去。已然养成了习惯,在树上她可以看见整个体育院,黑暗中,所有伪装都尽数褪去。陈己抱着树默默掉眼泪,她想回家。
可第一个发现陈己在树上的人就是冯秋。
冯秋愣愣地看着陈己,久久说不出话,最后竟是扭头走了。
陈己本以为冯秋会告诉教练或是其他队友,然后教练会拿铁棍抡圆胳膊抽自己,紧接着她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迎接他人的嗤笑。
但是这些都没有发生,一连几天除了刚开始的冯秋和一个其他队误打误撞的漂亮男孩,没有人发现自己。
陈己9岁的秋天就这样过去了,与掉落的银杏叶一起,飘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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