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藏在了云后。
雨像断了线的珠子,穿过浸润着潮湿的空气,争先恐后,坠入凡尘。
阳台的窗没关,雨丝飘摇,透过纱窗渗进屋内,在地上积蓄一滩滩凸面水渍。
紧绷的女声打破沉闷的雨声,落在寂静的客厅,尤为刺耳。
“乔绯茵,你真的想好了?”
乔绯茵颔首,下巴带起漂亮的颈侧线条。
她端起茶盏,指尖微斜,呷了口清茶。
果然如此。
顾钰兰的脸上露出怒其不争的挫败,道:“你没有意识到吗?离开乔家,没有继承人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没有权利,也没有财富,蝼蚁都能将你踩在泥里!”
“可我没有失去一切。”乔绯茵的薄唇沾上水色,嫣然动人。
她勾起唇,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红唇与鸦青黑色的微卷长发相称,红色的露背长裙衬出高挑纤细的身段,整个人烈火般明艳灼灼,连身边的空气都是易燃的。
美得极有侵略性。
“我还有自由。我能选择我喜欢的职业,和我想要的生活。”
而不是住在华丽的金色鸟笼,做一只永远都飞不出去的,听命于人的金丝雀。
“职业?”顾钰兰眼底浮出抹嫌弃与倨傲,字句裹挟讥讽,“说的好听,不就是供人赏乐的戏子?”
三教九流。
在古代,戏子与盗贼这类职业并列,属第九流的身份。
地位低贱。
顾钰兰深感不齿,同时百思不得其解,苦心教育的哪一环出了错,让乔绯茵甘愿放弃无数人艳羡的豪门长女的身份,一头扎进令人蔑视的演艺圈。
夜色浓深,似不见底的黑洞,蛮不讲理地吞噬窗外的景色。
屋内亮若白昼,晚风灌进来,撩起皮肤上细微的凉意。
碎发轻动,缠绕琼玉般的侧脸。
乔绯茵放下茶盏,徐徐道:“职业没有高低贵贱,做一名演员并不像您想象中的那般不堪。”
“如果我参与的作品能被别人看到并喜爱,便是一份对我的认可和给予我的荣誉,这是有价值的。”
她的话让顾钰兰有种一拳打进棉花,拳头还深陷其中拔不出的无力。
沉默无声蔓延。
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上演。
两人的谈话谈到最后,因为价值观的不同陷入冷场。
顾钰兰拢紧黑灰色的披肩,腕间珠光宝气的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
“你还小,太过任性,不清楚自由和权利孰轻孰重。”
乔绯茵声音平和,“我愿意承受任性的代价。”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考虑过最差的后果。
“执迷不悟!”
顾钰兰起身就走,“你永远都不理解,我是为了你好。”
走到玄关隔断,听到身后不轻不重的脚步音,顾钰兰停下脚步。
她没有回头,闷气道:“不用你送我。”
乔绯茵斜靠在墙壁,裙摆垂着,似盛放的杜鹃,小腿前后交叉,贴在一起,脚踝洁白,两侧凹陷的线条笔直修长。
乔绯茵:“我怕您忘了关门。”
顾钰兰转过身,不悦道:“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关门。”
想到了什么,顾钰兰神情一滞,眉毛旋即拧在一处,“你还在为一年前的事怨我?”
乔绯茵缱绻的长睫抖了下,“没有。”
顾钰兰冷哼一声,“早和你解释过了,我那天是有事,着急要走,不是故意忘了关门的。再说了,要怨也要怨你那只猫不懂事,偷偷跑出去……”
乔绯茵眸底有了冷凝之色,掌心掐出几枚月亮。
顾钰兰在她的神情里哑了声,停顿片刻,她道:“明天我让人给你送一只一样的品种。”
“不用了。”乔绯茵道:“皎皎是我的家人,家人丢了,买不回来。”
顾钰兰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一只猫算什么家人。
她只记得生了乔绯茵这一个孩子,可不记得自己生了只猫。
但生只猫可能都比生下乔绯茵强,起码猫会听话,能去走顾钰兰规划的人生轨迹。
不会惹她头疼心烦。
“要是当初没生下你就好了。”
大门“哐啷”一声关上。
余风扫过乔绯茵颊边细发,潋滟的黑眸像吸入了色泽最深的墨。
她回到桌案,将茶具放在托盘,端去厨房清洗干净,在饮水机接了杯冰水,走到客厅的长沙发坐下,拿起下午没看完的剧本。
看了几行,字映在眼瞳,却进不到大脑里。
乔绯茵叹了口气,有些心烦,合上剧本。
在抽屉的深处翻出烟和打火机,她犹豫了下,点了一根。
她很久没有抽过烟了。
皎皎是只对气味特别敏感的小猫,烟味、灰尘、和浓郁的香水味都会令她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般,不停地打喷嚏。
因此之后,别墅里再也没有出现过烟和打火机。
不过有了皎皎,烟也派不上用场,没有比揉小猫头更能缓解压力,治愈心情的了。
何况,皎皎比一般的小猫聪明。
会敏锐地察觉到乔绯茵不开心的情绪,朝她打滚卖萌,蹭她的小腿,“喵呜喵呜”地叫,哄她开心。
特别可爱。
乔绯茵的唇边翘起轻快的笑,但极快,那抹笑隐去,在眼尾化作落寞和想念。
她想皎皎了。
她不开心,皎皎怎么还不来哄她呢。
乔绯茵点开手机,找到私密的收藏夹,点进去,里面都是她拍的皎皎的照片和视频。
一张一张点进去,一张一张退出来。
天有猫猫神眷顾,希望皎皎在外平安、平安、平安。
白雾缭绕,姣好的面容变得模糊。
堵在胸口的沉闷扩张,却挤压在躯体里,无法随着吐出的烟雾消散。放下手机,乔绯茵余光不经意地一瞥,看见顾钰兰落下的爱马仕限量款。
红唇咬着烟尾,乔绯茵打开手机,找到备注了“母亲”的联系人,朝爱马仕的方向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乔绯茵:图片.jpg。]
[乔绯茵:你的包。]
没过几分钟,门铃响起。
这么快?
沾着口红印的烟蒂摁灭在雕花水晶烟灰缸,乔绯茵走过去开门。
“你……”
剩下的话消弭在唇边,视线轻晃,含着几分错愕,顺着莹白的手臂上移,落在清纯漂亮的脸庞。
“顾钰兰让你替她来拿包?”
乔绯茵困惑地看着陌生的女人,猜测对方可能是顾钰兰新聘请的助理。
大约有两三秒的安静。
“不,我不是。”
漂亮女人紧紧盯住乔绯茵狭长的眸子,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声音不太连贯,低哑中透着生涩。
她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如同某种脆弱的薄胎瓷器,水润的眼珠像春水里的蓝宝石。她的身上淋了雨,白色长裙湿透,裹住从上至下的肌肤,勾勒婀娜优越的身段,纯中含欲,楚楚可怜又透着能激起保护欲的性感。
乔绯茵站直身子,目光变得警惕,一瞬间想到对方无数种可能的身份。
记者、私生、对家、同行的小演员、乔嶙安的私生女……
乔绯茵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语气微妙,“你是谁?”
女人露出失望的神色。
主人不记得皎皎了。
她道:“我是你的猫啊。”
乔绯茵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问了一遍。
女人一字一句道:“我是皎皎。”
她的眼神里透着期待,希望能从那张美艳的脸上看见惊喜和喜悦。
乔绯茵:“……”
能说出这种话,所有可能的身份一一被排除,但有一种可能被留下。
想要靠她上位的小演员。
乔绯茵是影后,演技与颜值让她万众瞩目。
无数的圈内人用带有暧昧色彩的话语和动作接近她,自荐枕席。
但声称自己是她丢了的猫的,找上门来的,这是头一遭。
乔绯茵漠然道:“我不吃这套。如果你想靠歪门邪道上位要资源,那你找错人了。”
她一向不齿娱乐圈的潜规则,洁身自好的程度在娱乐圈算得上一股清流。
关上门,拿起手机,乔绯茵看到顾钰兰发的消息。
[母亲:一会儿司机会去拿。]
乔绯茵将爱马仕拿到玄关的柜子上。没有兴趣玩手机,她仰躺在沙发,拽了叠好的薄毯盖在腰际,懒懒地闭上眼睛。
眼前浮现出漂亮女人那双蓝色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戴了哪款美瞳,颜色和皎皎的猫眼很像。
纯澈、水润。
看上去,单纯又乖巧。
但女人的皮肤太过莹白,几乎透明,在灯光下流淌着丝绸般的暖色,使她像月色山野里化形而出的妖精,纯真而妖异。
不像真人。
思绪纷杂,不知不觉间坠入梦境。
乔绯茵是被门铃声惊醒的。
思绪有些混沌,她打开门,顺手将爱马仕提包递给司机。
司机接过,欲言又止,最后含蓄问道:“您认识门口这位吗?”
顺着对方的视线,乔绯茵看向门外角落里蹲着的熟悉身影。
“……”
认识一个小时,算认识吗?
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乔绯茵朝司机笑笑,“辛苦了,今天雨大,您先走吧。”
“应该的。”
司机在她的笑靥下红了耳尖,转身离开,走前好奇的目光又扫过角落。
乔绯茵的指尖握着把手,缓缓向内拉门。
全过程中,顾皎没听到声音似的,头埋在膝间,一动不动。
门锁无情闭合。
乔绯茵转过身,在玄关站了两三秒,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额角绷了绷。
难不成女人要在她的门外过夜?
这根本不行。
要不了一天的时间,明天一早,“乔影后将一女子赶出家门,两人关系成谜”等暧昧不明的标题就能登上各个社交软件的头条。
算了。
就当为皎皎的祈福积德吧。
乔绯茵再度开门。
倾泄的雨顺着延伸的长廊滑落,形成天然的屏障。
将天地只留下她们二人。
“喂。”
嗓音慵懒又惑,顺着耳廓钻入顾皎的耳朵里。
顾皎双臂环着膝,半抬起头,下巴藏起来,只露出蓝色的眼睛。
倒真有些像只无家可归的猫。
但乔绯茵不觉得她像看上去那样乖,不然怎么会赖在她的家门口不走?
乔绯茵在心里恶意地猜测。
“起来吧,”乔绯茵的眉尾轻挑,“别蹲在地上长蘑菇了。”
顾皎摸了摸脑袋,没有长蘑菇。
但她意识到,主人在关心她!
无形的猫耳动了动。
顾皎蹲得时间太久,蹭一下起身,神经仿佛有千万条小蛇在噬咬。
眼前有许多金色的小星星在晃。
有点站不稳,想法甫一冒出,顾皎晃了晃身子,四肢保持不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时间的分秒化作慢镜头,一帧一帧,落在乔绯茵的眼中,变成女人越来越近的惊慌面容。
乔绯茵本能地张开双臂。
夜风簌簌,鼻息一点点嗅入混着草木味的微凉香气。
下一秒。
柔软的躯体撞入她的怀里。
乔绯茵:第一见面,她故意对我投怀送抱
顾皎:皎皎是真的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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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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